就在羿光把輓聯疊起來,裝在了口袋裏,他對伊娃說:來,伊娃,我抱一下你!伊娃看著羿光,又看了一下窗子,看了一下櫃子裏的小瓷罐,心裏有了一種突如其來的負擔,她說:要接吻嗎,我現在也是一隻蜂了,有毒的!羿光再一次笑起來。這時候伊娃才發覺羿光的牙很白,但也很長,而同時口袋裏的手機鈴聲爆響,尖銳得如油鍋裏倒進了一勺水。掏岀手機,屏幕上顯示是陸以可。伊娃說:陸姐真好!就接話,故意把擴音鍵按了。陸以可的聲就很大,在問伊娃你在哪兒,伊娃回應在羿老師書房寫輓聯。陸以可說:哦,你已經知道了,在羿老師那裏,那算了。伊娃說:有事嗎,陸姐,有啥事嗎?陸以可說:靈堂需要挽嶂,徐棲先買了一個,覺得太小,我出來重買了,正好經過你的房東樓下,還以為你不知道的要通知一下,再是帶的錢不夠了,向你借呀。這兒離馮迎家近,她要是沒出國,我就給她家打電話,讓送些錢來。正說著,伊娃一低頭,羿光卻已坐在了桌案前的沙發上,竟然和她那晚躺著的姿勢一樣,但臉色發黑,黑得似乎有些眉目不分。伊娃驚道:你怎麽啦?羿光說:這太奇怪了,奇怪了!伊娃說:啊?!羿光說:我是借過馮迎十五萬的,馮迎又欠著夏自花二十萬元。馮迎托人捎話給海若,海若也傳達了我,讓我給夏自花十五萬,另外五萬她再還。我當時倒還生氣過,她馮迎為什麽不直接給我說呢,雖然這十五萬我籌好了,卻一直還未給夏自花。這時候怎麽就接了陸以可的電話,而你又偏是擴音讓我聽到,這肯定是夏自花在向雙方要帳的意息啊!伊娃哆嗦了,靠著牆溜下去,就坐在了地上。


    羿光從櫃子裏取出了十五萬元,裝在了袋子裏,他要去送輓聯,也要去把錢交給老太太。但伊娃還站不起來。羿光扶起了她,她說,我怕。羿光就拉著伊娃的胳膊,出門,乘電梯下了樓。


    從小區大門口出來,碰著門房老頭在那裏整理他撿來的廢紙板、空塑料瓶,說:這麽三更半夜的,羿先生還出去?羿光說:呃。鬆開了伊娃的胳膊。老頭說:先生辛苦!兩人轉過茶莊,正要經過小廣場去街上搭計程車,那裏又有了灑水車先灑了街道,停下來又吸淋樹林子,小廣場上就流著水。羿光和伊娃又退回來,站在茶莊門口等著灑水車離去。伊娃說:現在還灑水?羿光說:後半夜噴灑著好。伊娃說:噴灑水能對霧霾有作用嗎?羿光說:起碼能防揚塵吧。伊娃活動活動身子,扭頭看到了那西頭二樓窗沿下的蜂箱。蜂也在睡了,無聲無息,正要說些話,空中一個黑影忽地衝來,竟砰地就撞在了蜂箱上。這是隻鴿子,可能在灑水車在噴淋樹林子時受了驚而慌不擇路,或者它是一隻眼睛瞎了,或者故意地要來自殺,頓時蜂群大亂,嗡聲如雷。羿光和伊娃忙蹲下來,一動都不敢動,怕被蜂螯著。足足二十分鍾,灑水車離開了,蜂群也安靜下來,兩人才跳著水攤經過小廣場。伊娃望著樹林子,黑黝黝的,感覺那裏一定是有獸吧,果然一隻貓從鐵絲網下鑽出來,腰長腿短,步伐緩慢,神情慵懶,伊娃便認定那是虎。同時跳躍了一下,因為水泥地麵上還爬了幾條蚯蚓,這些蚯蚓也是從樹林子裏爬出來的,拉長著身子,足足有一簇子長,伊姓又認定那是蛇。而各種鳥在樹林子裏再次滁動,嘰嘰喳喳,碎嘴碎舌。


    第二十八章 小蘇?茶莊


    處理完了夏自花的後事,海若派小蘇也住到筒子樓,陪伴老太太和夏磊,而眾姊妹還是掄流著去看望,和老太太說話,或接到外邊吃飯散心。


    幾乎就在夏自花火化的那天起,筒子樓二層搬進來了新戶在裝修,從此就每天時不時有錘子打砸聲或電鑽嘟嘟聲。老太太以前擔心著女兒的病,那是頭上懸著的一個炸藥包,提心弔膽著幾時爆炸,現在又驚恐著錘聲和電鑽聲幾時響,常常中午要休息了,她還坐在沙發上,小蘇催她去睡一會,她說:等響過了再睡。但兩個小時過去了沒有響,隻說今夭裝修的工人沒上班吧,剛去睡下,響聲又大作,像地震來了,整個樓都在震動。小蘇去找過那戶人家,結果吵了一架,人家話說得很難聽,小蘇委屈得來給海若哭鼻子流眼淚。海若便聯繫了一家酒店,要讓他們去酒店住一段日子,但老太太不願意,一是嫌花錢,二是說夏自花人是走了,但七七四十九天裏靈魂肯定還回來的,一天三頓她都要給女兒遺像前擺上飯菜的。隻好每天凡是裝修聲一響,老少三人就下了樓坐在了院子裏。


    如此過了幾天,陸以可和虞本溫來到茶莊,還要和海若商量些事。按照常規,人死後一火化,事先買好了墓地的,當天骨灰盒就下葬了,沒有事先買好墓地的,骨灰盒便存放在殯儀館等買好墓地隨後下葬,當然也有經濟條件不好,買不起了墓地,骨灰盒一直存放在殯儀館,而過了七年,殯儀館就自行處理了。夏自花的骨灰盒雖然是頂好的藍田玉製作的,但還放在殯儀館,姊妹了一場,大家還得分攤了錢盡快給她買個墓地,亡人入土為安了,活的人也都心安。但西京的墓區有三處,都在城南的秦嶺裏,分別是鯨魚溝,棲鳳山,白鹿坡,到底是在哪一處合適,陸以可和虞本溫要海若拿個主意。海若也拿不準,說買墓地就是買房子,那要多看看再定,陸以可和虞本溫便說她倆先去各處考察考察。


    這麽定下來後,三人又議起夏磊,這麽小,而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呀。海若便說,夏磊的事愁心呀,夏自花病情惡化時,她和小唐就談過這事。小唐已經二十九了,雖然一直在談戀愛,但總是沒有談成,小唐就有意思:如果夏自花真的不在了,她就把夏磊認個兒子,不結婚了便和夏磊過活,即使將來能結婚,也把其瑟帶著。陸以可和虞本溫都感動小唐精明能幹,人又心地善良,便問起小唐被紀委叫去協助調査的事。海若說還沒什麽消息,不免愁容上臉,唉聲嘆氣。陸以可便岔開話題,說如果咱眾姊妹沒有來養而小唐養恐怕不妥,w況帶個小孩勢必會影響她談戀愛的。海若說:你們是不是有了更好的辦法?陸以可說:虞本溫倒給我說過一事,虞本溫你就給海姐說。虞本溫說:是這樣的,昨晚司一楠和徐棲到我店裏吃飯,飯後司一楠問起夏磊的事,說她這一輩子是不找男人了,卻想要個孩子,如果可以,她把夏磊認過來,卻不知老太太的意思,也不知這樣好不好,沒敢給你提說。海若聽了,心裏咯噎一下,想起向其語曾經懷疑過司一楠和徐棲相好的話,倒一時無語。卻又想,司一楠和徐棲真的相好,且能相好一生,夏磊被認領了,兩人共同撫養,何嚐不是好事呢?就說:司一楠是咱眾姊妹中最有情有義的,表麵上大大咧咧有些粗,心卻是極細的,夏磊跟了她,她肯定會養好的。虞本溫說:我也是這麽認為,隻是擔心老太太舍不捨得。海若說:這咱跟司一楠和老太太都談談。於是三人就先分析這事有多大可能性,做了許多設想。最後形成兩個方案:一是如果老太太同意把夏磊送司一楠,司一楠和老太太就成了親戚,互相走動,司一楠若還能接受老太太,老太太也樂意和司一楠兩家人變成一家人,那就是最理想的結果。當然,司一楠沒有撫養了夏磊還必須再供養老太太的責任,那麽老太太以後的生活可以由眾姊妹來料理。二是老太太真要捨不得夏磊,那眾姊妹合夥給老太太那兒找一個保姆,大家仍輪流去看望,十年八年二十年地堅持,將來了,為老太太送終,把夏磊照看著上幼兒園小學中學和大學,長大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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