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雲海仙山(五)


    淩霄道的日子漫長又無聊, 幾百年如一日,姝蔓簡直不知那些修仙者是如何忍受得了這份枯燥。幸好它不是人, 不用恪守淩霄道的規矩,身邊有個什麽都會的青玄仙君, 後山還有一群物種各異的小夥伴,才使得它的生活不至於那麽枯燥無味。


    不過, 幾百年過去了,它昔日的小夥伴們都已長大化神,唯有它還是年幼時的樣子,隻比年幼時要稍微大那麽一些。


    姝蔓對此也很鬱悶, 無法長大就意味著它的獸性無法覺醒,它是戰無不克的仙獸,可不要像阿貓阿狗一樣淪為寵物。


    不過鬱悶也於事無補, 她隻能多入夢, 多吃一些夢魘來補充自己的靈力,希望能早點化神,成為威風八麵的神獸。


    姝蔓去後山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發現青玄仙君又不在府上, 便去到處尋他。好在青玄仙君過得十分有規律,他會去的地方也就那麽幾處,隨便拉兩個淩霄道的弟子一問就能問出來。


    鏡花台的梅花比往年開得更盛, 青玄仙君站在梅花樹下,落梅灑滿了他的發絲和肩膀,他都渾然不覺。


    姝蔓發現青玄仙君來鏡花台的次數最近有點多, 而且出神的時候也越來越多,不知他是不是遇上了什麽麻煩事。它跳過去,用兩隻前爪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擺。


    青玄仙君這才回過神來,低頭看了它一眼,俯身將它抱起,“玩夠了?”


    “嗯,小蝴蝶們太狡猾了,仗著自己有翅膀,總是飛到我抓不到它們的地方。”姝蔓滿腹牢騷地抱怨道。


    它生起氣來的時候眼睛瞪得溜圓,黑亮的眸子像墨玉般綻著精光,青玄仙君臉上的神色柔和了一些,他替它輕輕順了順後背,“太容易捉住,反倒沒了樂趣。”


    就如後山的野豬,每次都被小家夥捉住,結果它沒幾天就玩膩了。唯有蜻蜓蝴蝶螢火蟲等,它抓不住,每次一遇上就會氣得牙癢癢,和它們你來我往玩個不停。


    聽青玄仙君這麽一說,姝蔓也覺得很有道理,它本就是獸類,心思單純沒那麽多繞路,氣也跟著消得無蹤。


    “主人最近有心事?”姝蔓仰頭問道,黑亮的眸子裏滿是關心。


    青玄仙君和它凝望一眼,悵然道:“倒也非心事,隻是本座將遠遊,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到處惹禍。”


    “主人要遠遊?”懷裏的小東西吃了一驚,“主人要去哪裏?去多久?”


    青玄仙君信步往前走著,並沒有回答它要去哪裏,隻漫不經意地說:“去不了多久。”


    “哦~”姝蔓見青玄仙君不願說,便也沒再多問了。隻是它還是有些失落和不安,它在淩霄道居住了幾百年,還從來沒有和青玄仙君分開過。


    她斟酌了一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青玄仙君看得出它眼裏的期許,不過他隻裝作沒見到,琉璃美目心不在焉地眺望著遠處的風景,“此去路途遙遠,本座不方便帶上你。”


    姝蔓心中的失落感越來越強,以前天天見著倒不覺得,現在突然得知他要遠遊,它才發現自己有多不舍。它乖巧的窩在他懷裏,安靜地看著青玄仙君,既然無法同行,那便在他臨走之前多看他幾眼吧。


    青玄仙君見它難得這麽乖巧,也感覺到了它的不安,便伸手輕輕在它後背撫摸著。


    得知青玄仙君要離開後,姝蔓再也不去後山貪玩,隻寸步不離地跟在青玄仙君身後。


    青玄仙君倒是和平常沒什麽兩樣,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直到深夜,姝蔓還是巴巴地跟在青玄仙君身後,青玄仙君不睡,它也不睡。


    不過這樣也不是辦法,它那麽粘自己,青玄仙君也難做到心如止水。他想了想,將它抱起來,“本座隻是有事出門幾日,你無需這麽忐忑。逸風在,淩霄道也無人敢欺負你,盡早休息。”


    姝蔓難得聽他說那麽多話,而且句句溫柔,一時有些恍神。這時,青玄仙君的手正好搭在它的後背上,它隻覺脊背一麻,頓時就失去了知覺。


    青玄仙君眸底眼神幽深,他的手還搭在小夢貘的後背上。隔了許久,他才將它放回窩裏,又摸了摸它的頭,默了片刻才出門。


    逸風已在門外等候多時,見青玄仙君出來,恭敬地作了禮,“師尊,你真的要離開淩霄道?據弟子所知,玉蟾山乃三界之外的地界,險境叢生,師尊所取之物到底是什麽?為何非要親自前往?弟子願為師尊代勞……”


    “本座已想清楚了,你不必勸我。”青玄仙君打斷了逸風的話,“我不在的日子,好好處理仙門事務,也好好照顧姝蔓。”


    逸風見青玄仙君主意已定,隻好應下師命,“弟子定會守護仙門,也會照顧姝蔓,請師尊放心。”


    說罷,兩人在庭院中佇立了會兒。


    青玄仙君見他立在自己身後,沒有離去的打算,便又問:“你還有何事?”


    逸風猶豫了片刻,欲言又止道:“弟子尚有些疑慮在心……”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青玄仙君的臉色,青玄仙君臉上表情依然如往常一般冷清淡漠,他既沒有好奇逸風的疑慮是什麽,也沒有阻止逸風繼續往下說。


    逸風想了想,下了主意,“師尊此去可是為了姝蔓?”


    青玄仙君微微側頭,看他一眼,並未否決,“姝蔓身上缺了一物,無法正常化神。仙獸若無法化神,後果你應知曉。”


    雖說仙獸也能與仙人一樣長生,但若是仙獸無法覺醒,也有可能漸漸地淪為普通獸類,然後衰老死去。


    逸風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那師尊想取之物是什麽?弟子願代師尊前往。”


    “本尊想取萬年蟾王身上一寶物,你不是它對手。”


    逸風一聽萬年蟾王,頓知此行之凶險,“師尊,萬年蟾王乃神魔皆懼之物,請師尊三思。姝蔓若是知曉,也定然不會同意師尊冒險。”


    “你若不說,它怎會知曉?”青玄仙君淡淡瞥他一眼,“退下吧!為師想靜一會兒。”


    逸風見勸說無果,隻好領命退下。


    眾仙都道青玄仙君冷心冷血,但逸風看來,他的師尊隻是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姝蔓而已。但是,青玄仙君為何獨獨對一隻夢貘如此特別?


    寵物控嗎?好像又不是那麽簡單。


    姝蔓醒來時,青玄仙君已經離開了淩霄道。


    青玄仙君在的時候,它還覺得青玄仙君管束太多,總是喜歡到處亂跑。現在青玄仙君已經不在,它哪裏也不想去,無論做什麽都覺得無聊透頂,總像缺了點什麽一樣。它也不知道青玄仙君去了哪裏,連個想去追尋的方向都找不到。


    沒了青玄仙君,姝蔓便和逸風學習煉丹,也時常入夢捕捉夢魘,提升修為。


    隻是無論它怎麽提升,也無法達到化神階段。


    青玄仙君這一走就是三個月,雖然三個月對漫長的百年歲月來說確實很短,但姝蔓卻總是擔心不已,它不知青玄仙君去了何方,何時回來。這樣的等待對它來說實在太痛苦了。


    它也曾去鏡花台看梅花,看那麵神奇的浮世鏡,可惜從鏡子裏,它看不到青玄仙君。


    姝蔓躺在鏡花台的草地上,想起青玄仙君在的那些日子,青玄仙君就坐在這梅花樹下彈琴……可現在梅花樹還在,一切都沒有變,隻是樹下彈琴的人卻走了。


    淩霄道也有很多關於青玄仙君的傳說,仙人也會下凡曆劫,聽說青玄仙君上一世下凡曆經了情劫。不過這一關青玄仙君好像沒有通過,回來後一直在這鏡花台參悟。


    姝蔓有時候也會想,青玄仙君這樣的人物,又會喜歡怎麽樣的女子?該是怎樣的女子,才配得上淩霄道的第一男神。


    想必,能讓青玄仙君這樣念念不忘的,應該是一個傾國傾城、舉世無雙的女子吧!


    不過,姝蔓相信這些隻是傳聞而已。


    它實在想象不出青玄仙君動情的樣子,淩霄道還有別的仙君的傳聞,真假難料。


    姝蔓正在花樹下躺得愜意,逸風尋過來了。青玄仙君不在的這些日子,它跟逸風倒是親近了不少,因為逸風是唯一一個可以和它一起談青玄仙君的人。


    “逸風,你說主人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去了這麽久還不回來?”姝蔓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問道。


    “我也不知。”逸風站在浮世鏡麵前,冷淡地說。


    他這個性還真是和青玄仙君如出一轍,果然不愧為青玄仙君一手□□出來的大弟子。


    “要不我們一起去找他吧?總是這樣在這裏待著,我都快要悶死了,而且我一刻也等不下去,想要早點見到他。”


    逸風:“師尊不想你去找他,這淩霄道也不能沒人守。”


    姝蔓耳尖地問道:“嗯?那聽你的意思,你知道主人去了哪裏?”


    逸風:“我不知。”


    姝蔓不滿道:“難道你就不擔心他?你既然不知道,那我自己去找好了,我叫上小鳳凰一起,它能日飛千裏,我就不信找不到主人。”


    逸風並未阻止,姝蔓有些詫異,按理說,逸風平時會阻止它的。它曾經試圖悄悄離開淩霄道,去外麵找青玄仙君,不過次次都被逸風逮著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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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逸風聽後卻恍若未聞,也沒有表達反對的意思,他……這是默許了自己?


    它正欲去後山找小鳳凰,忽然淩霄道地動山搖,逸風一下提起神來,禦劍朝山門飛去。


    有人動了仙門結界!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原來魔族不知因何原因得知青玄仙君和雅文仙君皆不在淩霄道,便打起了淩霄道的主意。七百年前,魔族曾敗在淩霄道眾仙君手上,他們早就想一雪前恥。隻是礙著青玄仙君和雅文仙君的名號,不敢貿然前來。


    這次難得遇上兩位仙君都不在仙門,再加上淩霄道的結界最近不知為何突然弱了許多,正是他們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不是因此,他們還找不到仙門現在隱蔽在何處。


    魔君親自率魔族大將,趁著淩霄道結界最薄弱的時候,前來擊破了淩霄道的結界,大舉進攻淩霄道。


    逸風知道若是青玄仙君和雅文仙君一直不回來,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的。隻是這次不知道是他們誰人出了事,因為淩霄道的結界是青玄仙君和雅文仙君一同布下的,近日結界出現了鬆動,說明兩位仙君之一定然出了點什麽事。


    他原本也想去找青玄仙君,但是若是連他也走了,淩霄道便更加岌岌可危。他不能置淩霄道不顧,不然便負了青玄仙君的教誨。


    第一戰逸風借著結界的優勢,和對方過了數招,但魔君帶來的魔眾多,且個個嗜好殺戮,淩霄道弟子即使仗著結界優勢,也從他們手上討不到好處。


    若是結界一破,那淩霄道……後果不堪設想。


    正當危難之際,遠天一道淩厲劍氣襲來,擊殺了欲破結界的魔族大將。


    魔族沒想到青玄仙君突然歸來,而且他們還損失了一個猛將,不敢在這個時候戀戰,便往後退到紮營地,給他們的魔君匯報情況。


    “主人!”姝蔓剛和逸風一起對抗魔族,沒想轉眼就看到了禦劍歸來的青玄仙君,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許久不見,青玄仙君還是以前那個樣子,清貴高潔,超塵脫俗。隻是,看他歸來時滿身風雪,想必這一路一定很辛苦。姝蔓顧不得許多,朝他奔去,一下跳到他懷裏。


    青玄仙君不在的這些日子,它吃了不少夢魘,身上長了很多肉,差點一下將青玄仙君撲倒。


    姝蔓抱著他親昵地蹭了蹭,“主人,你終於回來了。”


    逸風也跟著過來,他的視線在青玄仙君身上流連了一番,想問候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來,現在大敵當前,就算青玄仙君有傷,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當著眾人的麵提及。


    逸風隻是走到青玄仙君麵前恭敬道:“恭迎師尊回來!師尊一路勞圖奔波,先進內休養片刻,弟子再與師尊詳談仙門事務。”


    青玄仙君嗯了一聲,和姝蔓一同回到府上。


    姝蔓滿心歡喜,不過見青玄仙君確實有些像累著了,便安靜地蹲在他旁邊守著他,看他在榻上小憩。


    它的主人終於回來了,雖然現在大敵當前,不過有青玄仙君在旁邊陪著,她便什麽都不再畏懼。


    才幾個月不見,青玄仙君便瘦了那麽多,看上去還有些虛弱和疲憊,也不知道他這次遠遊是去做什麽,為什麽一回來就這麽累。


    青玄仙君合著眼,一如往常般悠然道:“你去叫逸風過來,本座有要事和他商討。”


    看他這副淡定的樣子,姝蔓也放下心來。出去雲遊四海風餐露宿,自然不如在淩霄道安逸,青玄仙君會疲憊實屬正常。現在青玄仙君回來了,還斬殺了魔君一大猛將,想必對付他們也不在話下。


    姝蔓出去找到逸風,對方剛剛安排好仙門的部署,正急急趕到這裏來。


    逸風走到門口,便讓姝蔓守在院中,“我與師尊有要事相商,你便在這裏守著吧,別讓閑雜人闖進來。”


    姝蔓想說這裏哪裏來閑雜人,不過看逸風臉色凝重,想到魔族還在仙門不遠處虎視眈眈,便沒再反駁,點頭乖乖守在院子裏。


    逸風進去之後,便見青玄仙君掌心有一抹朱紅,他忙上前關切道:“師尊你……先躺好,我替你療傷。”


    逸風施法給青玄仙君療傷,又給他吃了一顆製傷丸,“師尊,你的傷勢……”


    “無妨,本座心中有數。”青玄仙君說著,便從懷裏摸出一物,遞交給逸風,“你將這東西投擲到我的丹爐中,等一甲子之後,便可煉成還心丹。咳咳——到時候,若是本座不在,你便將之給姝蔓服下。”


    “師尊……”逸風皺著眉,想說點什麽,卻無從說起,“弟子會將之投擲到丹爐中,為師尊看好丹爐,守到還心丹煉成之日。但這顆還心丹,該由師尊交給姝蔓。”


    隨後,逸風又和青玄仙君說了現在的情況。青玄仙君見他組織眾人有條不紊,也深得人心,頗為欣慰,便讓他召集眾仙,一同抵禦魔族。


    這次魔族幾乎是全軍出動,魔君痛失一猛將,又想著隻有一個青玄仙君,而淩霄道結界出現問題,說明其中必有原因,魔君不肯班師回朝,非要攻打淩霄道。


    青玄仙君不敢大意,決定親自一會魔君。


    逸風心知青玄仙君有重傷,才休息不足一日就加入戰鬥對付魔君,頗為擔心。他的師尊法術超群,無人能敵,也曾令魔族聞風喪膽,但是這次……青玄仙君有傷在身,但魔君卻是以逸待勞。


    “師尊,我來幫你對付魔君。”逸風跟在青玄仙君身後。


    青玄仙君肅然道:“你幫本座牽製他的右護法。”


    戰場上的青玄仙君攻無不克,術法無人能及。魔君也非同小可,他們仗著魔多,幾個打一個。


    青玄仙君一人對付魔君和左護法,再加之身上帶傷,完全討不到好處,漸落下風。姝蔓看得著急,便不顧青玄仙君先前的命令,上前牽製左護法,好讓青玄仙君對付魔君。


    姝蔓和逸風一左一右牽著魔君的兩個護法,它的獸性尚未完全覺醒,對抗有幾千年修煉的魔族左護法,很是吃力。左右兩大護法見夢貘功體不全,便一起攻擊姝蔓。


    魔族好鬥,仙獸也是天生的勇者。姝蔓即使功體不全,還是讓對方吃了不少苦頭。最後,姝蔓被左護法打中命門,她用盡全身力氣,散去一身功力,將左右護法震開。


    姝蔓隻聽得接連兩聲慘叫,迷糊中,它依稀看見青玄仙君打散了左右護法的肉身……


    姝蔓五感散盡之時,隻覺一縷熟悉的氣息將它縈繞,留下了它最後一縷魂。


    淩霄道的戰役還在繼續,青玄仙君殺紅了眼,魔君也不甘示弱。


    兩者最後玉石俱焚。


    雅文仙君匆匆趕回來時,淩霄道已是屍橫遍野,魔族全軍覆沒,而淩霄道……也傷亡無數。


    逸風抱著青玄仙君的肉身回了內殿,總是一副不正經的雅文仙君也變得凝肅起來,他在青玄仙君身上施了法,用固魂術穩住了青玄仙君殘留的一魂一魄。


    至於姝蔓,因為她散盡了修為,想和左右護法同歸於盡,最後自己煙消雲散,屍骨無存。


    戰後的淩霄道又恢複了安靜,雅文仙君和逸風在淩霄道外圍結上了結界,隻是毀壞的房屋和那些死去的仙人們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與此同時,靈隱山峭壁上,一棵蘭花種子正在吸收靈隱山峭壁上殘留的靈氣,數日後,那顆蘭花種子悄悄地發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清若旋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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