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寬亦明白。


    「抱歉。」


    朱厭不明白他為何忽然道歉。


    「如今我已知道你是對。反是我,倨傲自尊,不知天高地厚,」林寬又道:「為這世間奉獻,無窮無止境,於他人來看,卻仍舊太少。」


    太多人不知感激,更有甚者,因那不可得的恩澤反作怨恨。


    但今日朱厭覺已經無所謂對錯。他淡然道:「無妨。反正,我已經得償所願了。」


    「正是如此。隻待明日,便有天地同歸一體,你我再也不必聽命於天,受困於地。」


    朱厭再度沉默。


    在萬籟俱靜中,隻見雲遮月掩,林寬棄下手中杯盞,改作仰頭豪飲,等其將心事都想過一遍,再來作答。


    不知過了多久,林寬終於等到朱厭作答。


    他道:「好。」


    作者有話說


    完結倒計時。


    第249章 章之六十七 命定(中)


    林寬已將手中的酒飲盡,聽到朱厭如此肯定回答,卻也覺心內有憾,不禁要作長嘆。


    他將手一鬆,那酒罈跌地破碎,發出清脆響聲。見朱厭再作沉默,他便道:「你不問我為何嘆氣。」


    朱厭失笑道:「我問,或者你自己說出口來,其實本無分別。」


    的確如此,即便朱厭不問,林寬也仍有想要對他說的話。


    隻聽他先問朱厭:「今日在虞城,你為何要阻攔邾琳琅?」


    「阻攔?」朱厭麵上神色似是不解:「我不過是自行取回一魄,有何不可?」


    確無不可,但林寬又道:「我是指,你那各種心軟之處,真正遠勝於我。」


    朱厭不言。


    「你殺了花未裁,也不打算告知與我。」


    便是林寬也知邾琳琅那無聊心計,而她與花未裁之行蹤,對朱厭來說更不算是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回憶起那花未裁再度瀕死前瘋癲形狀,道說邾琳琅與世人都同樣將他出賣,比之陸懷瑛更可笑千萬倍。朱厭反問林寬:「難道他不該死嗎?」


    林寬道:「他麽?實在是死不足惜。」


    花未裁害過的何止林敏和花勤芳?他還害及烏尤一城百姓。


    也正是因他將烏尤花氏的秘密告訴了邾琳琅,才有其後諸事發生,莫說令他這般慘澹,無聲無息地再死一回,便是將他於世人眼前千刀萬剮亦不為過。


    「既如此,」朱厭又問林寬:「那我殺他,何錯之有?」


    林寬一笑:「此事與對錯無關,你自然可以照你意願行事,我亦如此。」


    但林寬真正想說的,也不是此事。


    「我想問的的,是你將一切事告知幽獨眾人,親手殺陸懷瑛,然後又傷了邾琳琅,是何緣故?」


    朱厭懶得再聽下去,打斷他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好。」


    林寬說出這一字,朱厭已聞鎖魂鈴破空而來之聲,五枚鎖魂鈴飛旋而至,遍襲他周身要害之處。


    朱厭有一瞬心亂,但也並不意外,於是亦以鎖魂鈴拒之。


    他們二人不是第一次有這相殺時刻,但這一回卻比從前更真。聞得鎖魂鈴彼此相撞,有雷霆乍震,金石相撞驚聲,見清冷月色之下,塵灰漫揚,朱厭翩然降下,任由方才足下所立參天巨樹轟塌,心內卻知林寬方才所施展的真是絕情殺招,隻因想要證明一些心事。


    朱厭的三枚鎖魂鈴,堪堪將林寬所使四枚鎖魂鈴攔下,現正有一枚鎖魂鈴抵於他額心處,可謂生死存亡時刻,岌岌可危。


    果然,朱厭見林寬與自己對望,還含笑與自己相問,就仿佛並非是他,正將自己置於死生一線之間。


    「兄台,你既言已經得償所願,那你的鎖魂鈴,如今又在誰人手上?」


    朱厭仍舊一言不發,但其實也早知道,不能瞞得林寬此事。


    今日林寬所持鎖魂鈴,皆來自林墨,正是誕育朱厭三魂七魄之物。當年是朱厭將它們留在了幽獨,作為信物,其後也是朱厭,以其中五枚來作五行造化,塑造了這個林寬的肉身。


    餘下的四枚,再加上因陸允璉身死,陸懷瑛返還林墨的一枚,如今都在林寬手中,令他有五枚鎖魂鈴可供驅使。


    而從前的朱厭,曾有一魂六魄被麒麟的鎖魂鈴囚困。除了一魂胎光,一魄雀陰在身,也還有那個麒麟兒留給他的兩枚鎖魂鈴,如今被他充作耳墜來飾。


    此時朱厭之一魂六魄已經全部重歸,已經得回原本屬於麒麟的十枚鎖魂鈴,但林寬卻隻見他耳上那兩枚,以及方才與自己對抗所役使的三枚。


    林寬既無情,若是從前的朱厭,自會以全力拒之,反將林寬製住。


    「不,不對。」


    林寬心道,也許應該說,方才他已是竭盡全力。


    隻可惜朱厭如今也隻留有五枚鎖魂鈴在身,於是林寬伺機而動,他是略遲一招,才落下風。


    「你不說,就像你分明設計,最後卻也不阻攔那周未前去青墟,就為了讓我先放過楚萊婁家眾人。」


    朱厭都不否認,就用沉默作答,令林寬知道自己所言所想,都是真的。


    林寬抬袖,令那抵於朱厭額心的鎖魂鈴後撤些許。


    朱厭卻也不動,不逃。


    「為什麽?」


    朱厭是從來能說慣道的,林寬聽過他無數刻薄言語,逞其口才,但此時他竟隻道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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