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你天天都另有一事，不稀奇。」
他出言譏諷，周未卻不在意，隻道：「那日城主說過，入城的新鬼，若有好看的想要留用，我一時忙忘記了，今日想了起來，已將人帶過來給城主相看。」
灩九哪裏會去記這等雞毛蒜皮的廢話與小事，早就忘了，如今聽到，不置可否；周未知他允了，便拊掌令人將人帶了進來。
那人行至灩九麵前，灩九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怪道：「怎麽又是個瞎子？」
說完又覺自己刻薄，本也不是真對瞎子有什麽意見，世間哪有人自願自發想做瞎子的？大約也是個苦主。
都怪這周未實在太討厭！灩九忍不住自省，且飲了一口茶，勉強換上略微溫柔的語調，問那少年：「你叫什麽？」
對方卻說不出話來。
灩九聽不到他回答，這才抬起頭細看，竟發覺這少年麵熟。
再一想，已知其來處，可不正是那一日被他以焚喑取走雙眼的陸氏弟子之一？
灩九當即皺起了眉。
周未代替那少年回道：「城主，他叫做杜修遠。」
杜修遠如今沒了雙眼，聽灩九的聲音也覺有些模糊地耳熟，卻並未認出這眼前的幽獨城主便是當日擾亂平陽之人。
他目不能視物，先時也並不知道周未與他一樣，還好奇了一陣，更不知為何三名陸氏弟子中，隻有他一個被周未取中留用。
這幾日，他本在錄籍所內受人指點，學習如何處理一些不緊要的事務；今日卻忽然聽到周未吩咐，命人帶他過來這江山不夜，拜見幽獨之主。
杜修遠畢竟年少，來到此處，鶯燕之聲環繞，滿室濃艷香氛，已是驚訝；走到灩九跟前，聞得別有異香，竟如灼夏之中，湖畔風吹蓮動，那荷葉並花氣味甘涼，冽冽入魂，於是更加緊張無措。
又聽灩九管他叫瞎子，慌張中還生惱怒，更是不知道該罵還是該說，連周未等人叮囑他謹記禮數之事也全忘了。
灩九棄了茶盞，待要說話，忽聽得擂鼓聲響徹，又急又密。
勝玉一聽這鼓聲，便麵露興奮：「哎呀城主，又有人來送死了，我替你取衣裳來！」
正是有人在城東的擂台叫陣挑釁，要以城主之位作賭注，挑戰灩九。但灩九不樂道：「現在換什麽衣裳？打了再換！」過會哪個不長眼的落他一身灰啊血的，還得再換一身，白叫他受累。
蒔芳此時已經取來他那焚喑，也央告道：「城主，我好久沒跟你去過城東的擂台了！」
灩九欣然允了。
「那蒔芳同我去。隻一件，濺你一身血可不許跟我哭，也沒人賠你什麽衣裳！」
又道：「周先生和勝玉留下，替我顧好此處。周先生可要仔細，我不在的時候，若出了什麽事，或者短了什麽東西，我都拿你是問！」
今日他心情當真壞透了，妙在有不長眼的狗東西來送死，正好活動活動，舒展筋骨，強過在這江山不夜對著周未，有氣都撒不出。
周未與勝玉齊聲應了是，灩九領著蒔芳向外走，走了兩步又似想起來什麽，回頭道：「你也來。」
屋內其餘眾人一愣，一時不知道他說的是誰；唯有周未明白，對那呆站在原處的杜修遠道：「修遠，城主叫的是你。」
杜修遠慌忙應是。此刻無人在旁引路，他還不曾習慣失去雙眼的生活，難辯方位；隻得循著印象裏來時的路，以及灩九身上的香味，往前走了幾步。
卻不料灩九忽地一把拉了他的手，將他拖出門去。
這手柔軟而冰涼，杜修遠渾渾噩噩間還不及反應，那灩九已拉著他自江山不夜之上一躍而下。
化光而行，杜修遠當真是頭一遭，震驚得都快暈厥了，灩九偏還不耐甩開了他手，情急之下杜修遠亂抓了一氣，將灩九的袖角拉得死緊，堅決不放。
蒔芳更可憐，見灩九棄下她，卻帶著杜修遠先行，她在江山不夜之上哭笑不得，忙地道：「城主你也等等我呀！」
說完，也即刻抱著焚喑追了上去。
勝玉都看在眼內，難解灩九之意，便問周未：「周先生，咱們城主這是唱的哪一出呀？」
周未也便嘆氣，答道：「你家城主戲最多了，我也不知道這一出是哪一出。」
勝玉「哦」了一聲，又皺著鼻子氣憤道：「周先生，你又背地裏說城主壞話！」
明明是他先開口，卻怨上了周未；周未也隻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瓜子，再不答言，且去打理此間諸事。
卻說城東擂台，正如周未曾與林墨所言，是為這幽獨先任城主所建，其大小五丈見方，道旁銅枝，長七尺七寸有餘，上作蟠螭形狀，以口銜燈；日間熄滅，入夜燃起，照眾明如白晝；那燈柄閃耀似星芒，龍身鱗甲爍爍如活物一般。
擂台中設一大鼓，白虎為座，青鸞為架，橫懸擂台之上；左右二小鼓，置於地。
此三鼓皆由兩名鼓人管轄：大者聲揚，旨在請戰；小者音急，意在開殺。
那四角上，各有鬼麵兵俑，俱是身穿戰袍，外披鎧甲，腳蹬尖履，或持刀引劍，或持弓弩，其形狀正與林墨昔日所借之陰兵肖似。
此刻灩九人還未至，擂台之下卻早被幽獨城中的人鬼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看熱鬧不嫌事大。聽得鼓聲，城中之男女老少，莫管人鬼，隻要得空的，全已蜂擁至此，各個激動極了。
他出言譏諷，周未卻不在意，隻道：「那日城主說過，入城的新鬼，若有好看的想要留用，我一時忙忘記了，今日想了起來，已將人帶過來給城主相看。」
灩九哪裏會去記這等雞毛蒜皮的廢話與小事，早就忘了，如今聽到，不置可否；周未知他允了，便拊掌令人將人帶了進來。
那人行至灩九麵前，灩九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怪道：「怎麽又是個瞎子？」
說完又覺自己刻薄，本也不是真對瞎子有什麽意見，世間哪有人自願自發想做瞎子的？大約也是個苦主。
都怪這周未實在太討厭！灩九忍不住自省，且飲了一口茶，勉強換上略微溫柔的語調，問那少年：「你叫什麽？」
對方卻說不出話來。
灩九聽不到他回答，這才抬起頭細看，竟發覺這少年麵熟。
再一想，已知其來處，可不正是那一日被他以焚喑取走雙眼的陸氏弟子之一？
灩九當即皺起了眉。
周未代替那少年回道：「城主，他叫做杜修遠。」
杜修遠如今沒了雙眼，聽灩九的聲音也覺有些模糊地耳熟，卻並未認出這眼前的幽獨城主便是當日擾亂平陽之人。
他目不能視物，先時也並不知道周未與他一樣，還好奇了一陣，更不知為何三名陸氏弟子中，隻有他一個被周未取中留用。
這幾日，他本在錄籍所內受人指點，學習如何處理一些不緊要的事務；今日卻忽然聽到周未吩咐，命人帶他過來這江山不夜，拜見幽獨之主。
杜修遠畢竟年少，來到此處，鶯燕之聲環繞，滿室濃艷香氛，已是驚訝；走到灩九跟前，聞得別有異香，竟如灼夏之中，湖畔風吹蓮動，那荷葉並花氣味甘涼，冽冽入魂，於是更加緊張無措。
又聽灩九管他叫瞎子，慌張中還生惱怒，更是不知道該罵還是該說，連周未等人叮囑他謹記禮數之事也全忘了。
灩九棄了茶盞，待要說話，忽聽得擂鼓聲響徹，又急又密。
勝玉一聽這鼓聲，便麵露興奮：「哎呀城主，又有人來送死了，我替你取衣裳來！」
正是有人在城東的擂台叫陣挑釁，要以城主之位作賭注，挑戰灩九。但灩九不樂道：「現在換什麽衣裳？打了再換！」過會哪個不長眼的落他一身灰啊血的，還得再換一身，白叫他受累。
蒔芳此時已經取來他那焚喑，也央告道：「城主，我好久沒跟你去過城東的擂台了！」
灩九欣然允了。
「那蒔芳同我去。隻一件，濺你一身血可不許跟我哭，也沒人賠你什麽衣裳！」
又道：「周先生和勝玉留下，替我顧好此處。周先生可要仔細，我不在的時候，若出了什麽事，或者短了什麽東西，我都拿你是問！」
今日他心情當真壞透了，妙在有不長眼的狗東西來送死，正好活動活動，舒展筋骨，強過在這江山不夜對著周未，有氣都撒不出。
周未與勝玉齊聲應了是，灩九領著蒔芳向外走，走了兩步又似想起來什麽，回頭道：「你也來。」
屋內其餘眾人一愣，一時不知道他說的是誰；唯有周未明白，對那呆站在原處的杜修遠道：「修遠，城主叫的是你。」
杜修遠慌忙應是。此刻無人在旁引路，他還不曾習慣失去雙眼的生活，難辯方位；隻得循著印象裏來時的路，以及灩九身上的香味，往前走了幾步。
卻不料灩九忽地一把拉了他的手，將他拖出門去。
這手柔軟而冰涼，杜修遠渾渾噩噩間還不及反應，那灩九已拉著他自江山不夜之上一躍而下。
化光而行，杜修遠當真是頭一遭，震驚得都快暈厥了，灩九偏還不耐甩開了他手，情急之下杜修遠亂抓了一氣，將灩九的袖角拉得死緊，堅決不放。
蒔芳更可憐，見灩九棄下她，卻帶著杜修遠先行，她在江山不夜之上哭笑不得，忙地道：「城主你也等等我呀！」
說完，也即刻抱著焚喑追了上去。
勝玉都看在眼內，難解灩九之意，便問周未：「周先生，咱們城主這是唱的哪一出呀？」
周未也便嘆氣，答道：「你家城主戲最多了，我也不知道這一出是哪一出。」
勝玉「哦」了一聲，又皺著鼻子氣憤道：「周先生，你又背地裏說城主壞話！」
明明是他先開口，卻怨上了周未；周未也隻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瓜子，再不答言，且去打理此間諸事。
卻說城東擂台，正如周未曾與林墨所言，是為這幽獨先任城主所建，其大小五丈見方，道旁銅枝，長七尺七寸有餘，上作蟠螭形狀，以口銜燈；日間熄滅，入夜燃起，照眾明如白晝；那燈柄閃耀似星芒，龍身鱗甲爍爍如活物一般。
擂台中設一大鼓，白虎為座，青鸞為架，橫懸擂台之上；左右二小鼓，置於地。
此三鼓皆由兩名鼓人管轄：大者聲揚，旨在請戰；小者音急，意在開殺。
那四角上，各有鬼麵兵俑，俱是身穿戰袍，外披鎧甲，腳蹬尖履，或持刀引劍，或持弓弩，其形狀正與林墨昔日所借之陰兵肖似。
此刻灩九人還未至，擂台之下卻早被幽獨城中的人鬼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看熱鬧不嫌事大。聽得鼓聲，城中之男女老少，莫管人鬼，隻要得空的，全已蜂擁至此，各個激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