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瑤似乎明白了唐絮之為何會敗在眼前女子的石榴裙下。


    倏然,身後傳來一聲嚴厲的質問——


    「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寧瑤聞聲回頭,瞧見氣喘籲籲的唐絮之站在幾丈之外。


    驀地,籬笆牆內的樂聲消弭,伶娘等人也望了過來。


    唐絮之盯著寧瑤,漸漸收緊衣袂下的拳頭。他聽聞嫡母和嫡兄打聽到了伶娘的下落,於是匆匆趕來,想要將伶娘轉移到別處,卻不想遇見了更快一步的寧瑤。


    不等寧瑤回答,伶娘踩著摻雪的枯葉跑向唐絮之,被唐絮之掩在身後。


    如同獵豹在保護幼崽,男人眼中流露出寧瑤所陌生的戒備目光。


    她成了覬覦幼崽的惡豺嗎?


    一抹自嘲綻在唇邊,寧瑤撣撣肩頭的雪,忍著鼻尖的酸澀,拉著唐咚寶往回走。


    可唐咚寶咽不下這口氣,掙開寧瑤的手,像隻征伐的小母雞,走到唐絮之麵前:「我們動她了?你這副嚴厲嘴臉給誰看呢?」


    往日就被嫡係壓過一頭,唐絮之也沒好臉,壓根不想搭理她。


    唐咚寶嗤一聲,「唐絮之,翅膀硬了是不是?可以脫離爹爹和寧尚書的庇護了?」


    對於這個兇巴巴的妹妹,唐絮之沒有半分耐心,卻不想失了君子的氣度,「這件事與你無關,讓開。」


    唐咚寶指向伶娘,「那與誰有關?與你身後的狐狸精嗎?」


    幾乎是咬牙切齒,唐絮之冷聲道:「住口。」


    他不想耽擱時辰,若是讓嫡母找來這裏,指不定將伶娘發落到哪裏去。


    想到此,他顧不上眼前的三人,拉著伶娘大步離開,無意間,還撞了一下寧瑤的肩頭。


    寧瑤趔趄一下穩住身影,看向扭頭皺眉的男人,停下了腳步。


    身側響起清越拔刀的聲音:「要扣下他們嗎?」


    指尖陷進掌心,寧瑤輕聲道:「算了。」


    都不重要了。


    竹馬已逝,悲傷與那人無關了。


    她微微仰頭看向枝椏交錯的樹冠,淡淡道:「這裏風景不錯,我想一個人走走。」


    清越退開,用刀柄攔住跑過來的唐咚寶,「讓二小姐自己冷靜吧。」


    很多時候,情緒的消解誰也靠不了,隻能靠自己。


    ——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


    在穿過一片古木蔥蘢的樹林後,寧瑤發現一隅湖泊。冬至已過,可湖麵隻結了薄薄一層冰,用腳一碰就會碎。


    不遠處的湖畔,還飄浮著一隻竹筏,中間有些滲水,想是擱置已久。


    往湖麵上眺望,煙熅霧氣的遠處有一座荒島,上麵蒼鬆翠柏,有悖於衰頹的寒冬。


    不知是好奇心作祟,還是追求刺激能麻痹心痛,鬼使神差的,寧瑤提裙踏上竹筏,抓起上麵的木漿,小幅度撥弄起湖水。


    陳舊的竹筏隨波浮動,帶著寧瑤飄向荒島的方向……


    荒島上生長著許多罕見的鵝耳櫪,還有一簇簇紫藤蘿。


    還好是青天白日,不會渲染詭異的氛圍,寧瑤壯著膽子往前走。


    撥開參差的灌木叢,她發現一座木屋,院子裏圈養著幾隻溜達雞,還有一頭拉磨的毛驢,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什麽人會住在這裏?莊園的主人嗎?


    意識到自己冒失了,寧瑤扭頭想要離開,卻忽然聽見「啊」的一聲慘叫。


    慘叫聲持續不絕,像是受到了虐待。


    寧瑤加快腳步,可為時已晚。木屋的門扇發出「咯吱」一聲,有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何人在此?」


    醇朗的聲音帶著幾分磁性,髣髴淬了低沉的弦音,似水如歌。


    寧瑤舔下幹澀的唇,沒有回頭,溫聲答道:「小女子誤入此地,多有冒犯,還望閣下莫怪。」


    「誤入?」


    男子顯然不信,但也沒有計較,「勞煩過來幫個忙,人手不夠。」


    「......」


    等寧瑤轉身時,男子已經走進門檻,隻留下一抹修長的雪色背影。


    木屋內四四方方,被一張垂簾隔成兩間。


    男子交代寧瑤道:「麻煩你把這些殘衣燒掉。」


    殘破的圓領袍染了濃重血跡,很容易招來附近的野獸。


    他似乎在為傷者處理傷口。


    寧瑤瞭然,走進簾中,低頭抱起衣裳,腳步生風地走到院中,左右尋摸一圈,找到一個火盆,動作麻利地焚燒起來。


    待衣衫燃燼,寧瑤叩了叩門。


    剛好這時,那傷者披著寢衣走出來,對垂簾內的男子道:「還是殿下手法好,若是換成莊老頭子,非得疼死卑職。」


    寧瑤猶記著他剛剛的慘叫,深知這是在溜須拍馬。可他對白衣男子的稱呼……


    被稱為「殿下」者,唯有宮裏那幾位貴人。


    皇帝有五子七女,除了太子趙修槿,寧瑤對其餘幾人並不陌生。眼下,簾中的男子並非那些人中的一員,那會是十五年未回京師的太子嗎?


    適才拾起衣裳時,並未偷瞧對方一眼,但即便是瞧了,也不能確定對方的身份,畢竟她從未見過太子。


    寧瑤不知該不該跪安,若是誤會了,豈不鬧了笑話。


    纖長的眼睫微微抬起,她看向竹簾後正在擦拭指尖血跡的男子。


    有垂簾遮擋,隻能瞧見男子骨節分明的一雙手,冷白勻稱,指甲飽滿,如鬼斧神工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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