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發現楚節的臉,陰沉得可怕。


    他吊兒郎當地晃過去,手上端著之前要給花戈的飲料,一手啪一下拍在楚節肩上:「這是剛才我們要給這位妹妹解渴用的飲料,要不你就替她喝了吧?」


    他湊到楚節耳邊道:「不是酒,你小子不會連飲料都不能喝吧?」


    「不過連酒都喝不了,你也算不上什麽男人。」黃毛嗤笑道。


    他隱晦地瞥了一眼花戈,這麽漂亮的妞,配楚節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太浪費了。


    楚節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隨著眨眼的動作抖動了幾下。


    她似乎在權衡利弊一般,看起來有點可憐。


    眸子裏一閃而過的凶光被低垂的碎發掩住了。


    花戈知道楚節警戒心重得離奇,就算平時走在路上這人都會隱晦地提防著身邊的行人,更不用說這種明顯有問題的飲料了。她就算是渴極了也不會喝離開過自己視線的水,哪怕這瓶水連蓋子都沒擰開。


    她這樣想的時候完全忽略了那天她遞過去的米糕,楚節自然地接過去的事實。


    很快的,幾乎隻是一瞬,那邊楚節便似乎有了決斷。


    她似乎真的打算按照黃毛的辦法來。


    花戈有些著急,那藥裏指不定有什麽東西,楚節又是第一次接觸這種玩意,反應估計會很大,到時候恐怕根本招架不住。


    她完全忘了,楚節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無害。


    那黃毛洋洋得意,咄咄緊逼,勝券在握一般,隱晦的目光又開始往花戈身上偏。


    楚節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這個小動作,心下煩躁更甚,一腳踢在那人的腿彎處,一手接住落下的飲料杯子,卸了他下巴就往嘴裏灌。


    她本來就不甚清醒,這下子火氣上來更是隻憑心情行事。


    那藥效見效得很快,幾乎隻是剛剛灌下去,那黃毛便滿臉潮紅,神誌不清了,隻不斷地扯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喃喃喊熱。


    楚節目光愈發冰冷狠厲起來,隨手拿了一瓶酒往桌邊一敲,酒的氣味登時溢散出來,液體灑落一地。


    冰涼的酒液有一些滴落在了楚節手上,把她的袖子也打濕透了,她隻不甚在意地甩了甩,笑道:「你們誰先來?」


    「還是幹脆一起來?」


    這情景熟悉得過分,楚節的樣子顯然也習以為常。暴力和鮮血從來就是她生活的大部分常態,或者說也是她的庇護者。


    那些成長之前的,不得不在黑暗中流浪狗一樣躲躲藏藏的時候,即使是疼痛的,她也從沒有這種對抗的方式。


    因而她對疼痛有種近乎病態的偏執,在她潛意識裏,那也代表著希望,代表著她還活著的事實。


    她麻木地由著身體下意識的動作,眼前似乎有些模糊。


    由於運動,身體開始逐漸發熱,她莫名地就想起來曾經的那個雪夜,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門外聽到的她最愛的女人的聲音,和昏暗燈光下她溫柔又艷麗的眉眼。


    屋裏有一個男人,母親蜷在那個男人懷裏。


    這個男人會成為我的新父親嗎?


    小小的楚節這樣想,那時她還沒見識到這個女人迷惑人心的語言。


    她的母親,似乎想要把她送給那個男的。她聽出了母親的意思,卻不敢違背,可也不敢回家。


    遠離風雪後的身體逐漸發熱,她的指尖也滾燙起來,一跳一跳地像極了她在不安跳動著的心髒。


    她煎熬地在外麵躲著,母親溫柔的麵龐近在眼前,可她遲遲不敢回家。一直到那個男人終於走了,母親似乎是放棄了原本的打算,楚節才敢偷偷地探出一個頭來。


    她現在都記得母親那時候的眼神,她覺得她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孩子就在外麵艱難地數著時間,運動後微熱的體溫一點點地沉下去,可是還是決定要這樣殘忍地對待她。


    也許那天的事情隻是一個錯覺或者是小孩子不合邏輯的夢罷了,她這樣自我安慰。那之後母親也從未對她做過什麽過分的事,隻是那天的畫麵還是像刺一樣,楚節從此不再稱她媽媽,提起來也是那個女人。


    可她無法責怪那個女人。


    生活已經很難了,何況還帶著一個孩子?


    她一直就是個拖累,隻會連累別人,把別人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楚節的腦子很亂,等她的視線再度清晰的時候,眼前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還有幾個倒黴的一臉血的躺在地上。


    她無端覺得自己的指尖開始發燙,像那天一樣一跳一跳的。


    她唇角僵直,心道,果然我還是不適合溫暖光亮的地方。


    溫暖的地方,都是裹著蜜糖的麻藥,不斷蠶食她的心智和理智。隻有無盡的寒冷和黑暗才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沒有光亮,無盡的黑暗,沒有人會來。


    因而也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花戈不知道楚節又發什麽瘋,反正上去說不定自己也是挨揍,她幹脆就閉嘴不管了。


    她本來想直接用自己身份壓下去,什麽事也能平息得了,反正這些人也不敢吱什麽聲,但看著楚節明顯不對勁的神情還是作罷了。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還是先讓這孩子發泄一下情緒吧。


    反正,也是他們活該。


    楚節把手上碎了半截的酒瓶隨意一丟,往後一仰,頹然地靠在沙發上,頭微微後仰著,露出蒼白的脖頸,然後就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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