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娘點點頭,齊霽真卻搖了搖頭。見齊霽真搖頭,麗娘便長嘆一聲,說道:「如今我隻能待在這裏不能出芙蓉園外。」她見齊霽真並未開口,於是道,「妾身隻盼李公子能替麗娘遞一封書信出去。」


    麗娘眼淚朦朧,看著齊霽真,若是換了一個男人,恐怕早就被對方哄了過去,但是齊霽真卻不為所動,她挑眉看著麗娘,問道:「若我不幫你呢?」


    「這芙蓉園,自然也不歡迎李公子了。」麗娘咬唇回答。這句話是威脅,可又威脅的這麽可笑,她自然無法將齊霽真如何,所能做的也隻有拿這微不足道的東西來要挾。


    齊霽真嘆息了一聲,又問:「你為何要來找我,若你真是自己所說那樣被困在這裏,就不怕我轉頭向別人賣了你麽?你是……」齊霽真頓了頓,到底沒有說出娼妓那句話,轉而道,「你是樂籍,想要與人私奔,可知道若是官府追究,你既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齊霽真說到此處,見麗娘滿臉蒼白,又慢悠悠地問道:「你是哪一種樂籍?」樂籍分兩種,一種可贖身,隻要付得起銀子,搞的定官府就可以。而另一種多半是因父輩觸怒了聖人,家眷沒入樂籍的,這樣的人,哪怕有銀子,也不能贖身,甚至世世代代都是為奴為娼的命。


    麗娘臉色更白,齊霽真便不再言語了。齊霽真此前是有所猜想的,對方來自京中,看這屋中的裝扮以及才名的遠播,就知她必然是受到過良好的教養。齊霽真暗自嘆息了一聲,看向麗娘的眼中帶上了憐憫同情:「你應該知道,我幫你,又或不幫你,結果都不會改變。」甚至,不幫反而能讓她少受些罪。


    麗娘嘴唇微微地顫動著,她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她怕驚擾到齊霽真,隻是用手絹捂住嘴,發出急促而沉悶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才抬起頭,帶著歉意看著齊霽真,說道:「讓郎君見笑了。」


    齊霽真搖了搖頭。麗娘垂了眼,低聲道:「我又何嚐不知公子說的那些呢……隻是……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就算是郎君要將我的書信交給媽媽,我也……」她露出慘澹的笑容。齊霽真抿緊了唇,對方的容貌其實算得上大氣的,但是如今卻染上了頹然,看上去就像是被夏天急雨打落的花朵,在搖搖欲墜的邊緣。


    「可是若我一直不回那人,以那人癡拗的性子,我也不知他是否會安好。」麗娘絞動著手中的手絹,看向齊霽真的目光中帶著期翼,說道,「郎君你,你就幫我看一看那人吧。我們曾約好十月十六日在明月橋下相會。若他來了,你便幫我把信給他。若是不來……」麗娘頓了許久,長而緩慢地嘆息了一聲,「若是不來……那也好。」


    齊霽真看著麗娘,想了許久,她扭頭看向窗外,窗外繁花正茂,嬌嫩欲滴,恰如少女青春可愛的時節。而這些花的主人,卻容顏憔悴,她話中深情讓人可惜可嘆。齊霽真猶豫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麗娘的臉上頓時展露出如少女一般歡喜的神情,帶著雀躍,又有幾分羞澀。


    齊霽真無故想到了蕭鸞,看向麗娘的表情便柔和了許多,也帶上了點笑容。麗娘不便叫侍女,於是自己走到一旁磨墨。齊霽真看看天色,突然很想快一些回到蕭鸞的身邊,於是開口道:「我來幫你吧。」


    麗娘也沒有推辭,她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如今終於看到了希望,自然也希望越快越好的。那些文字早就被她日也想,夜也想,考量了許多許多遍,她下筆之時,幾乎是一揮而就。齊霽真並沒有看別人書信的興趣,因此走到了一旁靜靜等待。麗娘將信放到一旁,等著墨幹,也走了過來,與齊霽真一起並肩看窗外的芙蓉花。


    「不瞞郎君,你與他很像。那人也很喜歡芙蓉花。」或許是放下了心中大石,麗娘的聲音也變得平和起來,「外麵的人都說我喜歡芙蓉,但我卻隻喜歡那人在花叢中的樣子……說起來啊,我們相識的時候,也是芙蓉花開的時節呢。」


    齊霽真沒有答話,她沒有開口,麗娘便自己說。齊霽真原以為這是一個如同話本那樣的故事,妓子與風流墨客,當然,麗娘與話本裏那些可以被贖身的還有所不同。麗娘出身京中,齊霽真不太清楚是哪一路的官員,隻知道麗娘的父親是嚴黨的人,當初嚴同音死時,嚴蓁被帝王疑心,藉故清理嚴黨,麗娘的父親也受到牽連,男丁被殺,女眷沒入教坊,成了世世代代都脫不去的樂籍。


    後來麗娘輾轉來到曲陽,嚴雪淮感念曾經的友人之女,對麗娘也有照拂。但這照拂也僅僅是能她住的更好些,穿的更好些,媽媽不能欺辱她,再選一選客人。說到底,她本就已經淪落風塵,早就不潔了,嚴雪淮還肯看顧一二,對麗娘來說,已經是很滿足的一件事了。


    這樣的日子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年時光,麗娘越發的才名遠播,艷名流芳,曲陽城裏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卻也引來了她命定的劫數。


    「當真是一見誤終身。」麗娘說道,她的話音又是無奈,又是傷感,卻又暗帶歡喜。


    「你悔麽?」齊霽真問道,她還太過年輕,不明白麗娘這樣的感慨。


    麗娘看向齊霽真,搖了搖頭:「就如葵花向陽,人也總是嚮往著美好又溫暖的事物的。你若見過了陽光,又怎會甘心沉淪黑暗,不見天日呢?那個人對我而言,就是光啊。」


    齊霽真擰起眉,她回想起自己這短短的,乏善可陳的人生,卻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蕭鸞。齊霽真不是沒有經歷過絕望,她不甘願就此沉淪,禪精竭力地去抗爭,而每一次,蕭鸞都對她伸出了援手。有的人的存在或許本身就是光是熱,但對於齊霽真來說,那樣的人都比不過蕭鸞朝她伸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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