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早天還沒亮,裴亦蕭就起床了,頂著雞窩頭坐在床上發呆。坐了差不多半小時,才沒精打采地打開房門去上廁所。


    門前正走過一身運動服的裴亦鳴,他有很好的晨跑習慣。


    裴亦蕭昨晚上被他罵了一頓,這下見了他,下意識就要關門躲回去,卻被裴亦鳴喊住了,隻得局促地回頭,擠出個笑臉,“二哥。”


    裴亦鳴臉上一貫是淡淡的,“昨天晚上我說話重了點,你別放在心上。”


    裴亦蕭受寵若驚,語無倫次,“呃,啊,二哥說什麽,沒有沒有,不會不會……”


    裴亦鳴嘴角彎了彎,複又說:“隻是那個事情,你最好別給我稀裏糊塗的。你最近表現剛好點,爸媽才剛剛對你放下心來,你又來這麽一出,他們肯定得被你氣壞了。多大點事兒,你又不是小學生,自己處理就完了。是個什麽樣惹不得的女生?如果真的背景很了不得,那二哥再幫你。是不是家世很厲害?或者身份很獨特?我不記得有哪家姓薑的很有背景了……還是說是部隊裏的?”


    他昨晚乍一聽裴亦蕭的話,隻是粗略回憶了政府大院裏和上麵的有哪家姓薑的,好像沒什麽惹不得的,於是就劈頭蓋臉罵了裴亦蕭一頓。後來仔細想了想,也許是軍區大院裏的哪家也難說,不然裴亦蕭不至於說被逼得沒辦法。


    他這是從另一個方麵在思考,在他的認知裏,假若是個普通女生懷孕了,根本就是個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問題。除非是特別的家庭,才有讓裴亦蕭為難的基礎。


    裴亦蕭震驚地睜大眼睛。


    ……仿佛就在一瞬間,裴亦蕭竟是有種醍醐灌頂的感受,真正聽明白了裴亦鳴的話。


    好比任督二脈被打通了一般,他總算是理會了一直以來時時出現的那種格格不入之感的症結在於何處。


    他,二十年一直是一個普通的平頭小老百姓。


    裴家,不說權勢滔天,至少也是高幹權貴豪門。


    對於裴家這樣的家庭來說,除非是背景雄厚、實力超然,否則哪裏能夠讓他們在意?普通人的煩惱和痛苦,於他們根本就是個笑話。


    這是成為裴亦蕭以後,他第一次真切的意識到這個身份的獨特之處……


    “沒事的,二哥,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人物,”裴亦蕭沉默了一陣,抬起頭來,眼神清亮。


    裴亦鳴意味深長的睨視他,點點頭,沒說什麽就下樓去跑步了。


    裴亦蕭還要好好消化一陣。他隨意洗漱了一下,便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京城裏遊蕩起來。


    這是一個濃墨重彩的城市,大街小巷都透著一股子韻味和腔調,本土居民操著不一樣的京味兒話,來往之間保留著一絲傲然和風度。任是再有錢的外地人,到了這裏都會怯,不是因身份地位,而是從古至今的積澱與堆砌。


    政府大院的居民和大街上的又不一樣。謙和樸素的態度藏也藏不住內裏囂張的氣勢,別看他笑眯眯跟你說話,但你感覺他骨子裏就是昂著頭蔑視的瞟著你……


    裴亦蕭開著車轉了一天,直到華燈初上。這段時間他一直活得很累,有種深刻的疲倦湧上心頭。如同那天站在善陽市青苗巷口一樣,那是用裴亦蕭的目光看著林成的世界,而在京城裏,他一直是以林成的心理遊走在裴亦蕭的世界。


    也許,是該有所改變了。


    當務之急自然是薑珊珊。裴亦蕭的心輕鬆了些許,他再也不因這事情而惶惶不可終日。


    周日一早,他正想給薑珊珊打電話,對方就自己打了過來。


    吐了一口濁氣,裴亦蕭接起來,“喂。”


    “亦……裴三少……我,我是想給你說,對不起……”


    出乎意料的,薑珊珊自己認了錯。說不該給裴亦蕭造成麻煩,說她已經想通了,今天就去醫院,明天請假休息。她甚至自己招供說,這個孩子沒有兩個月。


    裴亦蕭莫名詫異,沒有兩個月的意思是?自他醒來正好兩個月時間,期間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麽親密關係……omg!裴亦蕭有一點憤怒,一句話沒回。


    實際上,周六晚上薑珊珊接到了一通沒有號碼的電話,對方語氣很輕快地問她,是不是在找裴家三少的麻煩。接著細數了一堆她自己做過的事,包括她另外還有男朋友以及和有錢老板上床的事。末了,對方說,現在這個孩子的事情,你是不是應該重新考慮一下了?


    薑珊珊又驚又怒,質問對方是誰?電話那頭的人隻是簡單地說,我是你惹不起的人,但是裴三少是你更惹不起的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趁裴三少現在心情還好不跟你計較,你自己主動去認錯。如果把他惹生氣了,後果你絕對承擔不起!


    薑珊珊張著大嘴吃驚,她完全沒有想到裴亦蕭居然還有這種手段,怪不得當麵都是好聲好氣地跟她說話了,背地裏卻另有這樣的勢力。她呆了一下就恢複過來,可憐兮兮地對對方說,她沒有錢……話還沒說完,對方就不客氣道,沒有錢去打胎?那就去找張銘,那不是他的種嗎?奉勸你趕緊給三少道個歉,這事情到此為止,否則有你好受的。說完啪的就掛了電話。


    薑珊珊這才冷汗直冒,張銘就是和她睡過的一個有錢老板,算時間應該確實是張銘的孩子。但張銘人長得猥瑣,還有點口吃的毛病,哪裏有裴亦蕭俊美家世又好?她和張銘睡不過是討點零花錢而已,那人又摳得要死,她早就不想去找那人了。唉,電話裏的人居然連孩子是張銘的都知道,天哪,她真的不該惹裴亦蕭。


    於是,她周日一早便急忙跟裴亦蕭認錯。


    等薑珊珊道完歉,裴亦蕭隻說了一句,“那好,再見。以後再也不要找我。”就掛了。


    嗬嗬嗬,真是可笑啊。困擾他的難題居然就是個屁。


    當晚,裴亦蕭主動邀楊浩出去吃飯喝酒,喝了沒多少,但是酩酊大醉。


    “浩子,真的,我真的就是一傻逼。”坐在會所包廂裏,懷裏坐著兩個女的,裴亦蕭把酒瓶抵在下巴下麵,笑得歪歪倒倒。


    楊浩手也沒閑著,捏著懷中小姐纖細的腰,喝了一大口酒,似真似假地笑著說:“蕭兒,你終於看清這個事實了,哈哈哈哈哈……”


    這包廂裏就他們兩個客人,可是小姐有七八個,全是裴亦蕭叫的。裴亦蕭懷裏兩個,楊浩懷裏一個,還有三四個坐在二人身邊,唱歌的唱歌,勸酒的勸酒,對二人上下其手。


    裴亦蕭豪氣地拍了一疊錢在桌上,說:“爺想看看大腿!誰的大腿最白,這就是誰的!”看上去蠻厚的一疊子錢,他從卡裏才取的,還熱乎著。


    話音未落,幾個小姐簌的就站起來爭著把裙子撩起來,有兩個大膽的甚至撩到了腰上,把蕾絲內褲都露了出來,“哥,我最白,就我,就我!!”


    楊浩哈哈大笑,一手伸過去就摸離他最近的一個,“喲,蕭兒,這個白,這個好,還嫩。”


    裴亦蕭手指伸著,輕輕壓了壓抬到他座位旁那白花花的大腿肉,大著舌頭說:“哼哼……都差不多吧……哼,沒有最白的,爺不給了!”


    “怎麽會嘛,我最白,我最白……”


    裴亦蕭撅嘴道:“白什麽,你們幾個,給小爺跳個大腿舞,要……要少女時代的《genie》那種的!”裴亦蕭一直喜歡清純中帶誘惑的女生類型。


    幾個小姐也不大知道啥是《genie》,聽裴亦蕭一說要跳舞,便開始圍在他身邊扭起來,反正沒一個有少女時代的精髓。裴亦蕭皺著眉,“呸呸呸,別跳了,一個都不好看!”


    他懷邊那個就急了,跨坐到他懷裏膩著,“哥,哪裏不白、哪裏不好看嘛,你摸摸,你摸摸……”直接扯著裴亦蕭的手撫弄自己的大腿,甚至越拉越往上,已經把他的手拉到大腿內側內褲底部了。


    蕾絲內褲微微帶刺的手感讓裴亦蕭愣了神,他自己的手,已經隔著那層布在揉弄著那女的微潤的下部……


    楊浩在一旁看著,了然地笑笑,仰頭又幹了一杯酒,隻顧和自己懷中的小姐調笑。還正在說話,忽聽裴亦蕭那邊嘩啦一大聲響,他趕緊扭頭看去。


    裴亦蕭臉色極不正常地直直站在那裏,酒杯倒了,懷中的小姐被他站起來的動作帶著摔在了地上,一臉驚愕。旁邊幾個小姐也是嚇了一大跳。


    楊浩趕緊放開了摟著的小姐,“蕭兒,你怎麽了?”


    裴亦蕭衝進了洗手間,大吐特吐,完了又用洗手液狠命洗著自己的手,邊洗邊用手狠狠地砸洗手台。


    楊浩懵了,摟著他的肩膀,壓著他的手,“蕭兒,你別嚇哥們兒,怎麽了?”


    “讓她們滾,讓她們滾!”裴亦蕭鐵青著臉,喘著,癱在地上。


    楊浩趕緊塞了錢,把幾個嚇壞的小姐趕出門。又跑進洗手間,把裴亦蕭扶出來扶到沙發上坐下,“蕭兒,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事?心裏不舒服?”


    “沒事……”裴亦蕭深深的自責和疲憊,“沒事……”把額頭埋在自己的手裏捂著。


    想要融進這個世界,似乎並不那麽容易。


    他正在這裏痛苦著,南方的一個繁華大城市裏,還有一個人也在痛苦。


    深海市,secret俱樂部頂層,全黑的小房間裏,傳出壓抑的哭泣聲。


    這是一個全會員製同性戀s-m俱樂部,每個會員都簽訂了保密協議,不能說出這個俱樂部的一切。而這個俱樂部的mb,隻有一小部分是心甘情願進入這裏,其餘的全部都是俱樂部的黑手從各地強行抓來、拐騙來的相貌姣好的男孩子,不僅有本國的,還有東南亞、歐洲、美洲,甚至非洲的。


    小黑屋的門打開了,一個人影進入房間,打開了電燈。


    霎時,屋內床上的人被光線刺激得緊閉雙眼,嗚咽出聲,卻沒法用手遮住臉。他的兩手兩腳均被手銬銬在大床的四角,全身赤-裸。這是一個身材嬌小皮膚雪白的少年,發色偏黃帶點微卷,睫毛又長又翹,鼻頭也是翹翹的,可以看出他的長相非常的柔美。隻是眼睛紅腫,口中塞著一個超大號的口塞,嘴角幾乎張到極大,口水順著兩邊流了下來。少年身上有多處傷痕,青的、紫的、黃的、紅的,煙頭燙的、鞭子抽的,甚至還有刀片割的。看見有人進來,他咽喉裏發出了“嗚嗚”的聲音,急切地想抬起身子,可惜隻是徒勞。


    進來的也是一個漂亮的少年,手中拿著托盤,盤中放著食物和水。他看見床上少年的慘狀,搖了搖頭,“唉!一郎,你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以前不是挺聽話挺懂事的,為什麽現在老是說一些讓人不明白的話呢?”


    他走到少年身邊坐下,在少年熱切的眼光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沾滿口水的大號口塞扯了出來。


    那叫“一郎”的少年嘴已經閉不上了,下巴歪在一邊舌頭伸出來像狗一樣喘了半天,才慢慢哭了出來,“要我說多少次你們才信……嗚嗚嗚,我真的不是什麽一郎,我爸爸是中央部門的部長,我大哥是文昌市的副市長,我媽媽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少年用手捂住了,那少年無奈地說:“一郎,你再這樣,誰也沒法幫助你了……你明明就是個日美混血兒,你爸爸又怎麽可能是中央部門的部長。這話要是被教官和老板聽見,你就別想好好的睡覺了。像這樣被銬在床上還沒夠嗎?還是你想和上次那樣被打個半死丟在水池裏暈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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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郎少年“嗚嗚”著,眼中盡是不甘,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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