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晏搖搖頭,喉嚨像是堵了一團炭火,半個字也講不出來。


    宋矜說的對,他是導致這一切的根源。她的打罵,他通通受著,沒有一絲怨言。


    但她身體那樣弱,再說下去,他怕她病倒。


    昨夜匆匆從宴會上離開後,他就一直等在這裏。剛剛陸亦沉從樓上下來,他還見到了,但是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和周鬱詞相比,他們一個比一個像喪家之犬。


    一直沒上樓,也是因為不想宋矜被他刺激到。


    以前他步步緊逼,重重掠奪,根本沒這麽恐懼過。他也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退讓的一天。


    這次宋明廷的事,給了他當頭一棒,讓他頭碰血流。


    現在,他癡念了這麽多年的女孩子就在前麵,他明明渴望得每一寸骨頭都疼,卻一點都不敢碰她了。


    愛戀與痛楚,糾扯著在身體中橫衝直撞。他死死地壓抑著身體中的一切,想遠離,又忍不住靠近。


    曾經他被所有人指著罵賤種,讓他滾去睡狗窩,巴不得他去死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痛苦過。


    而現在,他卑微又乞求地看著宋矜,情難自已。


    「不要再說了……」蔣晏顫抖著伸出手,明明這麽短的距離,他卻無論如何也觸碰不到她。


    帶著薄繭的冷白指尖,在粘稠的冬風裏顫抖。


    宋矜眼睛也紅了,可她嘴角翹起的弧度更大,眼裏是明晃晃的厭惡與嘲諷。


    「蔣晏,就算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也休想讓我去你的世界,哪怕是我死。」


    咚!重錘擊穿胸膛,風陡然變得寒冽,心髒都被一寸寸凍僵。


    他完完全全僵硬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宋矜轉身,向住院樓裏快步而去。


    很快,她跑起來,並非逃離,而是決絕的,再也不會回頭的姿態。


    他想喊她的名字,可無法出聲;他想呼痛,可無法開口;他想減輕身體的疼痛,可連佝僂身體這樣簡單的姿勢都做不到……


    怎麽會這樣疼,血液都寸寸冰封,直到神經完全麻木。


    視野被水光模糊,他重喘了一口氣,緩緩眨了眨眼睛。


    片片白色的晶瑩,自霧靄厚重的空中,緩緩落下。


    每一粒,都是無法承受的重量。


    風一下裹挾著刺骨的嚴寒,呼嘯而至。


    蕪城今年的第一場雪,終於到來。


    *


    休息了兩個小時的周鬱詞,臉上的頹靡一掃而光。他一手操控著輪椅,一手整理著新換的衣服,確保前襟沒有一絲褶皺。


    同治療組的鮑城在經過他身邊時,和他打招呼:「周醫生。」


    往常,周鬱詞充其量點點頭。可這一次,他竟然看向他,勾唇笑著說:「鮑醫生。」


    鮑城緩緩瞪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他第一反應不是和周鬱詞說什麽,而是往外看了一眼。


    啊,下雪了,見不到太陽,不然他很想確認一下,是不是從西邊升起的。


    那個冷漠陰鬱的周醫生,不僅回應了我,他還知道我姓鮑!


    幾秒鍾後,他回過神,發現周鬱詞竟然還沒走。


    鮑城心提了起來。怎麽?難道是自己工作上出了紕漏嗎?他趕忙自省起來。


    結果,周醫生竟然問:「我看起來怎麽樣。」


    「啊?」鮑城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麵色有點尷尬,忙補救道,「很好啊!」


    「嗯,那就好。」周鬱詞明明在淺笑,鮑城卻感到很燦爛,「我要去見女朋友了。」


    鮑城:「……那,再見?」


    「再見。」周鬱詞點點頭,坐在輪椅上離開。


    鮑城搖了搖腦袋,邊往前走,邊嘟囔:「真是稀奇,周醫生竟然主動問我問題,還要去見……臥槽!他剛剛說他要見什麽?!」


    周鬱詞並不關心鮑城有多震驚,他重新來到宋矜的病房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敲了敲她的房門。


    「矜矜,是我。」


    房間裏傳來東西磕碰的聲音,十幾秒鍾後,門被打開了。


    他微微抬頭,目光觸及她微紅的眼圈時,沉了沉。


    她哭過。是為誰?


    宋明廷?陸亦沉,還是被她甩了兩巴掌的蔣晏?


    他沒親眼看到宋矜和蔣晏的見麵,但是兩人的外形過於出眾,又是醫院的超級客戶,那些八卦的小護士早就將他們在樓下的場景,繪聲繪色傳開了。


    經過她們身邊的時候,她們還馬上閉了嘴,用那種不知是同情,還是尷尬的目光看他。


    嗬,該尷尬的是蔣晏才對吧,他有什麽可尷尬的?


    宋矜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現在是,往後也是!


    可為什麽他一想到她可能為別的男人哭過,心口那隻猛獸,就恨不得毀滅一切?


    他的眸光,暗沉無比,左手死死地攥著輪椅的扶手。


    但是嘴角卻綻放一個最溫柔的笑,然後朝她伸出了右手。


    「矜矜,宋先生醒了,我帶你去看他。」


    宋矜目光劃過他的臉,又落在他的手上。


    片刻,她將她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周鬱詞高高懸著的心,落了地。那頭橫衝直撞的巨獸,也暫且蟄伏下來。


    他就這麽牽著宋矜的手往前走,眼裏是築起的高聳城牆。


    隻要她是自己的就好,周鬱詞如是對自己說,哪怕她的心暫時還不在他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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