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疤痕宛若蜈蚣般附在肚子上, 昭示著當年的慘烈。這種傷痕若是一般的刀劍所致,癸哥就沒必要特意讓他看了, 燕午忽然想到之前癸哥說的那個少年的故事,他那時外露的冷意和蒼然……不可能!癸哥怎麽可能?!


    燕癸看到燕午不可置信的樣子就知道他明白了, 手緩緩地移動觸到燕午的指尖,“明白了?我幫你……就像那時有人幫了我,這十幾年根本就是偷來的,所以……你無需介懷,殘月閣的死士可不會想東想西……”


    燕午碰到那冰涼的指尖,猛地回過神,慌忙把被子給燕癸蓋嚴實, 但是那道傷疤還是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癸哥,那孩子……”被喜歡的人拋棄在先,被其他人視為怪物,更被驅趕出所居住的地方, 獨自懷著孩子艱難的生活, 這個疤痕……一定很痛苦吧,沒人在身邊照顧,隻能狠下心自己動手……


    孩子真的可以這樣生下來嗎?隻是想想就覺得一陣顫栗,燕午為當時孤立無依的燕癸著實心驚,一直都是死士們標榜的燕癸也有過那樣的經曆嗎?


    燕癸眼神一黯,“我告訴你這些,隻希望你不要有負擔, 聽過就忘了吧……從進入殘月閣的那天起,我已經打算帶著這個秘密……進墳墓了……”


    “癸哥,你付出了那麽多,難道要瞞著他一輩子嗎?”沒有跟自己的孩子相認過,那麽癸哥從前為他吃過的苦還有誰能知道呢?他不相信癸哥真的不想聽自己的孩子叫聲爹……明明受過那樣極端的苦楚還堅決要生下孩子,一定非常期待他。


    “無知的人最幸福……與其讓他跟著痛苦,不如一開始就不知道。”雖然虛弱至極,燕癸的語氣仍舊很堅定。


    “癸哥……”還能說什麽呢?他隻希望燕癸能好好的,日後有父子相認的那一天,可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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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遇到的人或事,雖然沒有後悔過,卻也始終是心裏的一根刺,拔不出、化不去,多活了這許多年,真的好累……沒認過孩子,他的成長自己卻沒有錯過,他已經知足了。他沒想過會遇到和自己體質相同的人,不過很明顯,燕午沒有遇人不淑,很幸運,看到閣主鄭重地跟自己道謝他覺得很欣慰,一定不會再像自己這樣了……


    淡淡的光芒從燕癸眼中迸發又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


    斬草除根,燕向南這一次絲毫沒有手軟,在江湖上混跡這麽多年,他是不會留下有可能再帶來禍害的人的!方振龍這個老狐狸臨死還在詛咒他要是碰他女兒會怎麽怎麽樣,嗤,折磨這樣一個女人他沒有興趣更沒有時間!不過,方振龍的死訊一旦傳出去他就要派人盯著方家,方家家主雖然身死,但畢竟和其他世家交往已久,保不齊他們借助著其他世家的勢力做出些什麽來。


    紅幫本就龍蛇混雜,紅霸天一死頓如一盤散沙,燕向南沒費多少工夫就收拾了,四海堂在莫獨賢這些年的籌劃下要說還有特別忠心殘月閣的人沒人會相信,徹底大清洗……閣裏的死士又要換人了……


    燕未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三天,像是有人刻意地叮囑過,在別的死士忙得沒時間回來休息的時候上麵的人並沒有派給他任務。燕午當然知道是誰,因為閣主這麽吩咐燕甲的時候他也在場,其實死士們之間的氣氛都很沉悶低落,有人曾說死士就是殺人機器,沒有感情也不會疼痛,隻是那樣,還是人嗎?


    看著情緒同樣很低落的燕午,燕向南生怕他憋出個好歹來,“閣裏的死士換過很多,燕癸卻是從始至終跟著我的,他是我大哥親自送來的,那時候江湖上還沒有殘月閣。”


    “主子的大哥?”癸哥曾說以前有人幫了他,那個人就是閣主的大哥,燕向北燕大將軍?


    “沒錯,那時候我還小,大哥卻已經是聞名於朝野的少年將軍,朝廷上多的是眼紅之人視他為眼中釘,於是就在這裏找了個地方安置我,還派了不少人跟著。燕癸就是在那不久到我身邊的,他當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他不要當普通的侍衛,要做隨時能為我賣命的死士,隻希望我能答應他的一個請求。”他心裏自然也有想法,不願做哥哥的累贅,兩兄弟要都能保護對方,不再讓別人欺辱。


    “請求?是關於孩子的?”那是癸哥唯一的牽掛,他不得不這麽想。


    “他沒說,我那時怎麽會想到這一層?隻說要親自教導一個孩子成為優秀的死士,然後沒過幾年,閣裏就來了一批年齡差不多的小孩,最小的才五歲,五兒你也在。”嗯……讓他想想,燕午那時候有九歲了吧?因為燕癸要教導的孩子就在其中,他也就多了點心思觀察這些孩子,唯一一個沒有經過他人之手教導的孩子也就隻有那個人了。


    “……”和他一批來的,他記得最小的應該是燕未,還不太懂事的孩子,累了會哭會向比他大的孩子們撒嬌,但是緩過勁來又會笑得無比燦爛。吃過的苦從沒有因為他的年齡而有所減少,就算這樣,他也沒有讓笑容消失,莫不是有個人一直默默照顧他的緣故?


    “這件事自他成為死士之後就隻有大哥和我知道,順其自然吧,既然這是他所希望的。”人不在了之後再把事情合盤托出太傷人了。


    “嗯。”癸哥心裏自有他的考量,他不能擅自幫他做決定。


    燕午站在燕未門前剛想敲門,門就從裏麵打開了,燕未本來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個笑,賊兮兮地搗搗燕午的肩膀,“擔心我啊,沒事沒事,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每個死士任務前都做好了必死的覺悟,如果要傷心他要傷心到什麽時候去?


    任誰都能看出那個笑容的勉強,燕午也沒揭穿他,“沒事就好,主子說讓你暫時留在閣裏,癸哥的……事多操點心。”癸哥不是孤身一人,不能沒有人為他守喪。


    燕未恍惚了一下,點頭,“啊,應該的。”


    燕午擔心地看著他離去,拿披風把自己包好準備回去,走到院門前,兩個新來的侍衛向他行了個禮,因為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他有確實是與閣主同進同出的,所以問好就直接省略了。燕午不太習慣這個,佯裝淡定地往前走,剛跨進院子,身後就傳來一個稍顯尖利的聲音。


    “你們不是說任何人都不準進去嗎?為什麽他能進?!”


    “……”燕午轉身,是個長相豔麗的女子,他雖不了解閣主的寵侍們,料想她也是其中之一,身份尷尬的他不想在門口久留,識趣地邁步離開。


    “哎你!”這女子正是豔梅,上次閣主回來她連一麵也沒見到,本來心裏就著急,這次好不容易等到閣主,打扮好了主動找上門來,誰知道主屋的院門前竟然多了兩個守衛,還說閣主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她知道閣主的脾氣,從不做忤逆他的事,主屋也從來不是她們可以擅自進入的地方,她本想在院門前哭訴兩句說不定閣主念及舊情一心軟就放她進去了,不曾想……


    她都已經準備走了,一步三回頭的邁著緩慢的步子還沒走出多遠就看到一個裹著厚厚披風的人直接就進去了!那人不是閣主,也不可能是其他護法堂主,閣主怎麽會在自己的臥房和他們談事情呢?自認為也見過不少世麵的豔梅從那人身上嗅到了讓她感覺不妙的氣味,腦子一熱就跑上來了。


    燕午眼神一斂,避過了她想伸過來抓自己披風的手,這寵侍也未免失了身份!死士守則裏並沒有寫著讓他們對不是閣主夫人的女人行禮問安,隻有閣主承認的女人,即便是個妾室,若是有機會碰上了也需行禮,她們這些……自己死士的身份擺在那,燕午不會對其他人多有微詞,隻是到底是閣主的人,他需得避嫌才是。


    兩名侍衛往前走了兩步,攔在燕午和豔梅之間,冷聲道:“閣主門外,不得喧嘩!”其中一個對燕午恭敬道,“公子,您先進去吧,這裏交給我們。”


    燕午要聽的就是這一句,他實在不擅長應對這種事,麻溜兒地快步進房,笨重的身體比之以往都要幹脆利落許多,看的不遠處的燕大閣主是出了一把冷汗……


    “請回吧,閣主回來的話我們會替您稟報。”兩名侍衛謹遵閣主的命令,態度非常堅決。


    “你們說閣主不在,可是又放了那個人進去……他到底是什麽人?你們告訴我啊,頂多我以後在閣主麵前多說你們一點好話,這件事也不會告訴別人的~”豔梅也是個聰明人,調整好心情,拿出了閣主身邊人的範兒。


    “這個……”誰知道這個人和閣主什麽關係啊,他們本來在外院當值,原主管挑了他們兩個來主屋,閣主隻吩咐沒有他的命令不得讓任何人進去,那個人和閣主同進同出好幾次了,怎麽敢攔?這女人是閣主的寵侍,既不能讓她進去也不好太過得罪啊,幸好一抬眼就看到閣主過來了,“閣主!”


    “閣主~”豔梅猛地轉身,露出一個傾倒眾生的笑,扭著身子貼上去,嗔道,“閣主豔梅好些日子沒有見到閣主了,想死我了~豔梅相見閣主所以擅自來了,您不會怪罪我吧?”先請罪,撒個嬌,豔梅不是不清楚燕向南喜怒無常的脾氣,隻是剛才見那侍衛說閣主不在才多說了那麽幾句,希望沒有被全部聽到。


    “不會,怎麽會呢,”燕向南露出了豔梅熟悉的迷人的微笑,讓她骨頭差點酥了,緊緊扒在他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燕向南眼中並無一絲笑意。


    燕向南注意到燕午回頭看了一眼,隻是那張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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