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第二天,特別冷。


    江陽山下起了鵝毛大雪。


    住在附近的人們都紛紛往家中逃去。


    此時,一個隻有7歲的男孩,卻穿著一身成年人的紅色衣服,像是小矮人穿上公主長裙一樣,拖著裙擺,在雪地奔跑。


    看他的樣子,充滿歡樂與趣味。


    “秀秀!你慢點。慢點!”


    突然,男孩背後傳來一道柔弱的呼喚聲。


    小家夥停定下來,回頭一掃,一個穿著麻衣,麵色帶著一絲病態的蒼白,卻嘴角掛笑的女人出現在視野盡頭。


    女子25歲左右,容貌較好,是個地道的美人,正是男孩的母親,杜五月。


    “娘。你快一點嘛。我們要來不及了。”看向母親的雙眼眯成兩道彎彎的月牙,小名是秀秀的男孩薑秀,突然頑皮一笑,朝著背後追趕而來的身影揮了揮手,繼續往山下興奮的跑去。


    無奈的搖了搖頭,杜五月卻不生氣,在這寒冷的大雪天,對於他們這種買不起厚衣服的家庭,出來讓孩子跑跑跳跳,鍛煉一下,已經是最便宜的取暖方式。


    她隻是不想讓兒子跑的太快,不慎跌倒,把那件身上剛剛織好的新衣弄壞。


    那是杜五月為薑秀成人以後,結婚之時準備的新郎官服。


    不過,轉念一想,她又忍不住自嘲的搖了搖頭,笑著加快腳步,盡力追趕過去。


    “秀秀那麽聰明。現在已經會倒背唐詩三百首。這件衣服縫製的過程中,他也知道做衣服的不易,袖口部分更是他幫忙弄的。他肯定會有分寸。”


    就這樣,母子頂著大雪,以與路人逆行的方式,慢慢走下江陽山,在五六裏之外的一座驛站坐了下來。


    因為,下著大雪的關係,驛站的工作人員早已離開,這裏現在除了擺在露天,凍的似是寒冰一樣的椅子,並沒有可以取暖的地方。


    驛站的屋子大門上了鎖,隻有南邊的一個馬槽還開著,那是專門用來給驛站客人歸還馬匹用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薑秀坐在椅子上的體溫已經很低,隻見他手腳都凍的開始發紫,忍不住微微顫抖。


    “給。吃點這個暖暖。”望見兒子正在吐氣揉搓的小手,杜五月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關懷,從單薄的衣服掩蓋下,拿出一個麻布編織的籃子,取出一個酒壇大小的小陶瓶,打開塞子,塞進小薑秀手裏。


    陶瓶裏麵登時飄出一股熱氣與幽香。


    “哇!是小米粥!我最愛吃的小米粥!娘,謝謝!”感覺到觸手處傳來的暖意,鼻子忍不住急速聳動兩下,薑秀的一雙眼睛明亮的如同星辰一樣燦爛,歡喜的抱起小陶瓶就喝,一口下去不夠,又是第二口。


    兩口溫暖的米粥下去,終於讓小薑秀感覺體內如兩團火苗在燃燒一樣,身體與內心都溫暖起來。


    薑秀的臉上寫滿難掩的幸福,剛要喝第三口,卻見母親的雙手早已凍的紅腫,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陶瓶放進杜五月已經微微顫抖的手裏,道:“娘。我不冷了。剩下的你喝吧。”


    “不。娘不冷。娘給你捂著,一會你再冷的時候吃。”杜五月搖了搖頭,望向兒子的目光充滿了仿佛能驅散所有冰雪與寒意的溫情。


    小薑秀卻百般堅持,不依不饒。


    “娘。你喝嘛。你要是不吃,剩下的我也不吃。”


    望著兒子堅定如鐵的眼神,以及嘟著嘴的可愛模樣,似是任性的小女孩,難以馴服,杜五月放棄了抵抗,在小薑秀的目光注視下,哭笑不得的把本就不大的陶瓶裏的米粥一點點喝完。


    母子兩人隨即相視一笑,接下來,再無一句話,他們默默的坐在一起,互相貼著身體取暖,在大雪的襯托下,如同兩尊刻在椅子上的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光線越來越暗,風卻漸漸大了起來,隨著時間的流逝,驛站的溫度越來越低。


    此時,這裏已經見不到一個路人,整個驛站的範圍之內,薑秀和杜五月的視線之中,隻剩下了這對母子兩人。


    要不是驛站至少還有一個頂棚可以遮擋風雪,現在坐在這裏的薑秀和杜五月恐怕已經變成雪人。


    他們在這裏不知不覺,足足坐了兩個時辰。


    忍受了兩個時辰的折磨,兩人卻心中都沒有任何怨言,相反,樂在其中,這兩個時辰的寂靜與寒意沒有讓兩人初來這裏的笑容減弱分毫。


    因為,薑秀和杜五月堅信,他們終將等來那個日思夜想的男人,一個依靠一己之力,支撐起這個家的丈夫,7歲孩子心中永遠的英雄。


    薑秀和杜五月的家住在江陽山比較偏僻的北側,距離最近的村子也要走至少二三十裏的路,平日裏,他們都不怎麽與別人來往。


    這對母子兩人每天唯一的樂趣,就是坐在驛站,等待父親和丈夫的歸來。


    當然。


    為了不耽誤天生聰明伶俐,長相一表人才的薑秀前程,杜五月也曾在家裏給他講一些四書五經,或者唐詩三百首,哪怕自己懂得不多。


    可這些事情小薑秀都是一學就會,記憶力強的驚人,遠遠超出母親預料,以至於,杜五月很快發覺沒什麽好教兒子的了。


    小薑秀就是在這種狀態下,出於好奇,自發學會母親的織布與縫紉技術,讀書累了,常常會幫母親的忙,做做衣服。


    但杜五月會的東西畢竟有限,孩子的好奇心卻是無限的。


    當小薑秀發現已經無法從母親那裏學到更多新鮮的東西之時,他終於走出家門,來到驛站,等待父親每日如約歸來。


    這對於每天都有大把時間的薑秀來說,就是最有趣的時光,等待父親的過程看似漫長,小薑秀卻總能發揮想象,幻想出父親遇到過什麽人,打敗哪個妖怪,或者幫助某個神仙之類新奇的故事。


    而身為父親的薑誌成也總是願意配合兒子的想象,在驛站遇見小家夥的時候,把一些稀鬆平常的事情,說的誇張無比,似是好像真的那麽經曆過一樣,讓小薑秀聽得一驚一乍,哇哇大哭,或是哈哈大笑,充滿了新鮮感。


    此時,薑秀明明已經凍的手腳發紫,渾身僵硬,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已經沒了,隻見發紅的小臉上卻始終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就像夏天的太陽一樣,仿佛能夠把這天地間的寒氣與冰雪全部融化。


    不知過了多久。


    “啊!是爹!爹回來啦!娘!太好啦!!”望著視線盡頭冰雪之中突然出現的一道騎在馬上奔馳而來的身影,小薑秀激動的噌的一下,仿佛石頭活了一樣,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邊指著盡頭的那道黑影,一邊跑了過去。


    “秀秀。慢點。”同樣凍的發白的雙唇終於動了一下,杜五月也跟著站起,就像是剛剛從家裏出來的時候那樣,充滿關懷的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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