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剛擺上桌,中間一盤紅燒肉黑乎乎的,空氣裏飄浮著燒焦的味道。


    溫婉尷尬的清了清嗓子,“不小心把菜燒糊了一點點……”


    溫恩表情平靜無波,似乎並不在意這種細節。


    他將燒糊的紅燒肉移到自己麵前,“我吃這個就行,我喜歡吃焦一點兒的。”


    “呃……”溫婉抿了抿唇,歎道:“太懂事的孩子,會沒人心疼的。這種時候,你該抱怨就抱怨,別跟我客氣。你還可以罵我一頓,說這麽點兒簡單的事都做不好,罵我是個豬腦袋。”


    溫恩怔怔的,“我不是孩子。”


    “這個是重點嗎?”溫婉不滿的白了他一眼。


    溫恩:“我不是孩子。”


    他又重複了一遍,顯然和一盤燒糊的菜比起來,這個問題才是他最在乎的。


    溫婉拗不過他,“行,你不是孩子,你是春風得意的少年郎,行了吧?”


    溫恩不吭聲,眉頭皺了皺,似乎還是有些不滿意。


    他嘴唇動了動,“我是男……”


    溫婉卻不和他廢話了,捧起碗筷,悶聲悶氣的打斷:“食不言寢不語,吃飯!”


    男人,兩個字,溫恩到底沒有機會說完。


    兩人沒吃幾口,院外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沈禦快馬加鞭的從營地裏趕回來,動作敏捷的翻身下馬,徑直踏入院中,快步來到正屋裏。


    “加雙筷子,我也還沒吃飯。”


    他倒是不客氣,拉開溫婉旁邊的椅子就坐下。


    溫婉瞪大了眼睛看他,本想懟他兩句,可目光落在他衣袖上一抹殷紅上,又猶豫了一下,到沒再多說什麽。


    算了,他們邊城守軍為了抓捕那夥賊人,也是出了大力氣的。


    她起身去廚房拿了碗筷回來。


    沈禦接過碗筷,瞧見了那盤燒糊的紅燒肉。


    他震驚的挑起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咋舌道:“你是在菜裏下毒了嗎?”


    溫婉嘴角一扯,正要發作,旁邊的溫恩卻突然抬起筷子。


    他從沈禦筷子上搶走那塊黑乎乎的紅燒肉,當著他的麵吃進嘴裏。


    “不是給你做的,這是姐姐給我做的。”


    溫恩語氣冷冰冰的,“我覺得好吃就行。”


    沈禦:“……”


    睜著眼睛說瞎話,也算一種本事。


    他這麽說,溫婉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沈禦冷笑一聲,挑釁的看向溫恩,“那我倒是要謝謝你姐姐的不殺之恩了,這一盤東西吃下去,不死也要半條命吧。”


    溫恩聞言,臉色一沉,冷聲道:“不勞你一個外人費心。”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溫婉哪裏還能吃得下去。


    她無力扶額,“你們兩個夠了,要吃就吃,不吃都給我出去!我做一桌子菜,不是為了看你們臉色的!”


    見她動怒,兩個針鋒相對的男人才勉強偃旗息鼓。


    一頓飯,三個人吃得都很不滿意。


    飯後,溫恩收拾碗筷去廚房洗碗。


    沈禦衝溫婉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在院子裏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說話。


    “阿貴的確殺過不少人。”


    沈禦一開口就是王炸,直接肯定了溫婉的猜測。


    可他態度又不像很排斥,這倒讓溫婉生出了疑惑。


    溫婉:“那你為什麽敢把他留在身邊。”


    沈禦沉聲說:“殺人,也得看殺的是什麽人。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溫婉點點頭。


    沈禦:“阿貴曾經隻是一個鏢師,一年到頭有大部分的時間都跟著商隊走南闖北,他是家中獨子,父母年邁,就等著他替家裏開枝散葉。”


    “他和同村的一位姑娘青梅竹馬,本來兩家已經過了明路,就等著來年開春,他押完鏢掙錢回來,就能上門提親。”


    “一個深夜,漠北人殺進了村子裏,殺光了全村的男人,還擄走了那個姑娘……”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下,意味深長的看了溫婉一眼。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被漠北人擄走的女人是什麽下場嗎?”


    溫婉思忖片刻,背脊便是一涼。


    當初在山神廟,沈禦本想了結了她,就是不想她落入漠北人的手裏。


    後來進了邊城,她聽那些在漠北人手裏幸存下來的人說,漠北人把擄來的女人叫做“兩腳羊”。


    多麽可怕的名字!


    羊是豢養的牲畜,把女人當成豢養的牲畜來吃,簡直是泯滅人性。


    即便沈禦是沙場上走下來的大將,已經習慣了戰場上的血腥,但每每提起漠北人吃兩腳羊這件事,他都幾欲作嘔。


    “阿貴押鏢回來的時候,在村子裏找到了一口大鐵鍋,鍋裏還一條煮得泛白的腿,那腿脖子上,有那個姑娘的蝴蝶胎記。”


    聞言,溫婉倒吸一口涼氣,隨即捂著嘴紅了眼眶。


    她不敢去想,背井離鄉賺錢養家糊口的男人,回到家中發現父母慘死,愛人淪為敵人的食物,會是怎樣的崩潰。


    沈禦歎道:“阿貴一個人騎著馬追了一百裏路,才追上了那隊漠北人。”


    溫婉哽咽,“他一個人去的?”


    “嗯。”沈禦應了一聲,“他一個人殺進漠北人的隊伍裏,抱著必死的決心,殺一個不虧,殺兩個就算賺,殺三個,就此生無憾了!”


    溫婉是真的沒想到,瘦胳膊瘦腿的阿貴,居然有如此經曆。


    沈禦繼續說:“也算他命不該絕,我們邊城守軍趕到的時候,剛好從漠北人刀下搶回了他一條命。”


    說完之後,他抬眸,對上溫婉的視線,鄭重的問:


    “所以,你現在知道他殺了很多人,你會害怕嗎?”


    害怕嗎?


    一個有血有肉,將生死置之度外之外的鐵血男兒,會讓人害怕嗎?


    溫婉搖了搖頭。


    沈禦揚了揚唇角,抬手在她頭上摸了摸,笑道:“現在放心了吧,這下應該不會再把菜燒糊了?”


    他居然猜到她是心神不寧才把菜燒糊的?


    溫婉拍開他的爪子,奶凶奶凶的說:“那純粹是個意外,下次我非得做個滿漢全席讓你開開眼界。”


    沈禦溫和的笑,“行,那我等著。”


    溫婉:“……”好像被他騙走一頓飯?


    她又想起一個問題。


    “對了,阿貴這麽厲害的人,怎麽甘願做你的一個小廝呢?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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