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過去,貼著齊詔冰冷的身子,緊接著抱住他,親了親他的唇角,「我有些怕。」


    男人疲倦的睜眼,蒼白的手掌動了動,翻過來,覆住他的指尖。


    「殿下,別怕,我一直在。」


    他們其實都知道,慕容笙指的不是外麵的刺客,也不是可能會遇到的生死劫難。


    他指的——是未知。


    如今才離開浮圖,北上不過三四日的光景,就遭了七八波刺客,攪的眾人皆是疲憊不堪。


    對方派來的人手並不精,更多的意圖似乎是攔住他們,而不是致他們於死地。


    這一路上,慕容笙神色皆是凝重,眉眼積著焦慮和不安,與來時的運籌帷幄全然不同。


    齊詔低低咳著,手掌撐著一側,稍稍坐起來著,後背倚著柔軟的靠墊,慢慢掀開眼簾。


    「殿下。」


    他瞳孔很黑,目色幽沉,宛若無盡的漩渦,沉沉浮浮的浸下去,「咱們已經在古襄耽擱太久了,倘若幹帝在這段時間薨逝,那麽你可知道……會發生什麽?」


    慕容笙咬了咬唇。


    「我知道。」


    兄弟闔牆,反目成仇,為了權力將置對方於死地,並且……在京都廝殺,將之堆砌滿屍身和鮮血。


    「可是先生可有想過,我回去,也隻是多添一方勢力而已。」


    他有些失落的垂下頭,握著齊詔的手,細細摩挲他的手背,神色裏不由自主就傾瀉出不安來。


    「那個位子,誰做不都一樣嗎?」


    就算是英明如幹帝,年少時征戰四方,肅清朝政,製衡八方,到垂垂老矣時依舊昏聵至死,隻愛享樂,不理朝政。


    人吶——


    其實是這天底下最善變也最無法拿捏的生物。


    越臨近京都,慕容笙愈發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團迷霧,無論如何都走不出來。


    他本就是心無大誌的人,生來平庸,也沒什麽過人的天賦本事,絕不足以成為一國之君。


    為什麽……齊詔會那樣篤定的擇定他呢?


    「我不比父皇英明,也不比兄長們聰慧,反倒又蠢又笨,也沒什麽遠見,隻因為先生的緣故,在離山待了數年,多學了些傍身的技能罷了。」


    慕容笙垂眼,盯著齊詔修長好看的手指愣神,「所以我一直在想,先生為何會擇定我?」


    男人是上過戰場的,手上染著殺孽和血腥,但正是因此,又格外的心懷天下,係蒼生百姓。


    「我也……沒什麽好的啊……」


    青年皇子越說,聲音越低,英俊的眉眼耷拉下來,寫滿了難過與沮喪。


    齊詔微微牽起沒什麽血色的唇,笑了起來。


    「殿下……咳……」


    胸口悶痛一直沒斷,距那處越遠,身體的不適便越發明顯的展露出來。


    他目光柔和,憐愛的望著這個難過的小傢夥,語氣輕緩,「殿下心地仁善,這對天下百姓而言,就是最難得的。」


    「乖,」他捏了捏慕容笙溫熱的掌心,眉眼帶笑,平靜而從容,「我會一直護著殿下,別怕。」


    十年前他不得不推開他,以至於這孩子遠離京都,打開另一番人生。


    但是現在……即便死,他也不會再離開他半步。


    第127章 文箏姑姑,不是本朝人吧?


    風雪颯颯,不知不覺,京都已入深冬。


    林木枯萎,寒風凜冽,連吸入的氣息仿佛都夾了冰碴子,凍得人肺裏發疼。


    宮裏頭情勢一天比一天嚴峻,幹帝的病反反覆覆,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糊塗,有時候病到連榻都下不得,卻又有時候會心血來潮,召臣子議事。


    最最詭異的是,議的都是那些近來發生的事,好像……他一直在關注朝堂近況一樣。


    這般好壞交替反覆的境況倒是叫不少人有些糊塗,隻能兀自按捺下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一時間沒再蠢蠢欲動起來。


    「二皇子殿下還是請回吧!」


    素袍女官邁出殿門,沖外頭侯著的那人屈身一禮,微微一笑,「萬歲爺說了,不見。」


    錦衣華服的中年皇子聞言,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回頭看了一眼大步走來的弟弟,「瞅瞅!又是一回閉門羹。」


    慕容璟勻連半個眼神都沒給他,隻作揖求見,「勞煩姑姑通傳,南境急報。」


    素袍女官側身,非常巧妙的避過去這一禮,低眉斂目,模樣溫順,「三皇子殿下真是折煞我了,勞煩三皇子殿下將急報於我,我進去轉交萬歲。」


    眼看慕容璟勻微微皺著眉,神色不豫,女官微微一笑,從容不迫的開口:「萬歲有口諭,除溫督公外,不見任何人。」


    最近幹帝的旨令下的著實過於隨心所欲了。


    兩位皇子對視一眼,對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


    「那我們明日再來請安。」


    麵對這位父皇近身服侍的女官,闔朝上下都無人敢造次,自從尚宮將其送入宮中,麵見幹帝,被幹帝收在身邊之後,這個女人的地位就一舉而上。


    說是帝王近侍,又不僅僅是近侍,說是寵妃,又不似寵妃那般隔著規矩,文箏這個女人,著實是宮中最獨特的存在。


    素袍女官雙手接了急報,規規矩矩的垂眼行禮,「恭送二位殿下。」


    有些時候啊——


    身份才是最諷刺的笑話。


    文箏微微一笑,白皙的麵孔上依舊掛著永遠不變的恭謹,仿佛帶了一層麵具,一舉一動都歸攏其下,叫人猜不出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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