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天旋地轉,二人再度回到了大殿前,那詭異的道士仍是他們離去時所見的那姿勢。


    整個人蒼白如紙,兩顆眸子空洞幽寂似嵌在臉上的死物,紋絲不動,宛如一尊人俑。


    驀地,那僵滯的眼珠子緩緩轉動了一下,仿佛一瞬間活過來一般,麵皮像是被牽扯著,極其艱難地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開口祝賀著,聲音像從喉嚨中擠出來般顯得有些卡頓,毫無情感地起伏,就像是從幽深的古井中傳出的回響。


    “恭喜…恭喜二位道友通過試煉,請領取弟子木牌,前往後院居住,晚上門禁不得外出,三日後自有慶典相邀。”


    言罷,他取出木牌,用靈力刻上二人的名字,遞至二人麵前。


    江稚魚伸手接過,便見那道士嘴角咧了咧,後整個人如同煙霧一般,憑空消失不見了,隻留下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力波動。


    隻是,被煞氣包裹的靈力?


    江稚魚唇角扯了扯,將另外一個木牌拋給一旁的沈既白,隨後往前走去。


    她忽的一頓,慢悠悠地繞到沈既白身後,戳了戳他的背,微微抬起下頷,驕矜地抬眸示意。


    沈既白掃了一眼四周,側眸平靜地道,


    “不知道。”


    江稚魚:……


    “把你手機拿出來看導航呀。”


    她的眸子緩緩落在了沈既白墨色的大衣口袋,催促了他一下,


    “快點快點。”


    沈既白微微挑眉,他從墨色的大衣口袋中掏出手機,手指輕滑解鎖屏幕。


    他打開導航應用,準備定位他們的位置。


    沈既白的目光在手機屏幕上掃過,似乎早有預料般,淡淡看向少女道,


    “沒有wifi信號。”


    他的聲音平靜,但透露出一絲無奈。


    “那隻能瞎走咯。”


    江稚魚繞著四周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麵頰鼓鼓,眸子耷拉著。


    沈既白站在她身邊,眸子輕睨向那抹鼓著的瑩白,手指微動,待江稚魚抬眸看來,他收回眸光,瞥向前方。


    江稚魚雙手環繞於胸前,不解地問道,


    “我們不去後院嗎?”


    四周寂靜的隻剩下些用作裝飾的死物,暮色淡去鴉色的雲一點點迫臨。


    四處的燈光驟然輕晃著亮起,黑寂中似乎藏匿著些危險的氣息,悄悄漫溢開來,大殿滿盈著紅燭光,誦經聲聲,人影乍現,影影綽綽。


    沈既白微微側過眸子,麵龐如同平靜的湖麵,毫無一絲漣漪,緩緩啟唇,


    “等著。”


    天色徹底被無邊的黑寂吞噬。


    幾個麵色冷嚴無比的弟子從旁打著手電筒緩緩走來,手中的劍在微弱的燈光下閃爍著寒光,同時毫不猶豫地指向麵前二人,冷冷喝道:“什麽人!”


    這些人身上竟都帶著絲細微的煞氣,是誰在故弄玄虛?


    江稚魚挑眉,這些人身上竟都帶著絲細微的煞氣,是誰在故弄玄虛?


    隨後,她慢悠悠地掃了他們一眼,不耐地亮出弟子令牌,


    “新來的,不知道後院擱哪,也沒人可問。”


    領頭弟子蹙眉收了劍,仔細端詳起木牌,當觸及令牌上的字跡時,渾身猛地一顫,


    “這是葉師叔的靈力和字跡,可是這…這怎麽可能呢?”


    身後弟子聞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拿著劍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


    江稚魚打了個哈欠,懶散地揉了揉眸子,


    “他給我們安排了試煉,楊家古宅,通關咯,別廢話了,帶我睡覺去。”


    領頭弟子神色古怪地看向二人,但手中木牌確確實實做不得假,他身子微顫,緩了一會兒才盡量鎮靜地開口,


    “我們葉師叔半年前便逝去了,且這楊家古宅本不應該出現在新人試煉裏……不過,既然你們拿到了木牌,那便隨我來吧。”


    語畢,他便轉身向前走去,其餘弟子也一臉正色地跟隨其後。


    繞過大殿,有一條清幽的小道,仿照古式做舊的石燈塔,點點如豆,似縹緲螢火,禪意悠遠。


    隻是風中匿伏著聲聲似人非人的淒厲嘶吼,顯得異常可怖。


    領頭弟子步伐微頓,不動聲色地撇過二人,冷聲道,


    “三日後慶典,待會到了寢所勿要外出,白日隨意,後山野獸眾多勿要靠近,勸你們別因一時的好奇,做了不知好歹的蠢貨。”


    沈既白走在前,江稚魚扯著他一角衣袖,輕輕晃悠著,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


    沈既白餘光掠過領頭弟子,見其麵色羞惱,而後側眸微斂示意她收斂些。


    猝然,一道陰森的黑影從旁側林間疾速掠過,尖銳沙啞的鳴叫劃破幽寂,躥到了離道路最近的那棵枝杈上。


    身後弟子本就心神不定的弟子心頭一顫,有膽小的弟子霎時便叫出了聲。


    領頭弟子蹙眉,用手電筒照去,定睛一看,是隻烏鴉,正欲冷聲嗬斥,卻倏忽被打斷。


    一個弟子從旁邊神色驚惶,步履倉促地飛奔而來,嘴裏慌慌張張地喊道,“執教師兄,神窟又出事了。”


    領頭弟子瞬間麵色一沉,眸色凝重無比,吩咐一人將他們帶至閣齋便帶著其餘人步伐迅速地離去。


    沈既白目光落在幾人遠去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那帶路的弟子也顯得憂心忡忡,很快將二人帶至閣齋後,也疾速離去。


    江稚魚支著腦袋,收回眸光,手指微微劃過唇畔,眸子輕瞄四處。


    四處閣齋都分散著,女寢男寢各分東西二側,每間間隔一條道的距離,皆是二人一寢。


    她走向一間沒有木牌的空寢,將木牌掛置璧槽。


    嘎吱——


    屋門緩緩開啟,她勾唇淺笑,瞥向遠側空餘的屋子,其上已掛了一處木牌。


    看來沈大人今晚要和別的男人一起睡覺咯。


    江稚魚心中暗笑,檀口微張,好似驚訝一般,眸裏狡黠的笑意卻遮掩不住。


    妥妥的幸災樂禍。


    沈既白神色平淡地將木牌掛上,眸子輕移,旁側樹叢微微搖曳。


    他轉眸瞥向室內,把牆上燈的開關摁下,隻見屋內空無一人,共有兩處床榻。


    一處床榻被褥整齊的疊放著,幹淨整潔,想來是掛了木牌那人,另一處空空無物,他瞥向一旁的木櫃,裏麵應該有被褥。


    江稚魚無趣地收回眸光,懶懶地掃過一旁濃茂青樹。


    一片落葉悄然而落,歸於岑寂。


    她側眸看來,沈既白側身而立,兩兩相望,眸中月色臥藏雲裏,朦朧混沌,隱晦不明。


    上山時那抹若有若無的凝視又出現了。


    江稚魚緩緩踱步走至他麵前,拉過他垂落一旁的手。


    她清亮的眸子顧盼生輝,流轉著靈動的光芒,手指輕輕撫弄著手中寬厚的掌心,朱唇微挑,氤氳著一抹繾綣的笑意。


    若不細看,隻覺得是兩對如膠似漆的情人。


    江稚魚在手掌寫道:今夜行動否。


    沈既白長眉輕挑,輕撫過少女的眉眼,劃過左側瑩白的麵龐,指尖微曲輕點她小巧的鼻頭,撇向右側,將一綹垂落的烏發別至少女耳後。


    竟在她臉上寫了個“不”。


    江稚魚眸子愈發彎如月牙,明媚含羞,手卻在看不見的地方用力往男人腰側一扭。


    敢在姑奶奶臉上寫字,可惡。


    沈既白身軀微微僵滯,麵色卻柔和依舊,拂過她的掌心,溫聲開口,


    “很晚了,去睡覺吧。”


    手掌寫道:靜待第三晚,勿動。


    江稚魚秀挑微微挑起,隨後耷拉下眸子,佯裝不舍地瞅著他,眸裏卻滿是狡黠和頑劣。


    隻見少女乖巧地點了點頭,踮起腳尖,忽然湊近。


    大大的眸子一瞬不瞬,認真地注視著他。


    倏地,她歪頭靠近他耳側,柔聲繾綣低語:


    “再見,我的沈先生。”


    語畢,她轉身離去。


    轉身的那一刹那,江稚魚眉目輕佻,漫不經心地勾起唇。


    在她身後,沈既白目光淡淡地轉身進屋,從一旁的書架上隨手取了本書,靜靜翻閱著。


    半晌,他神色平靜地將反著的書立回正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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