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黑色中甚至透出了一點紫的大眼睛,看住視頻裏的蘇雀,她的小嘴巴抿著, 眼珠看看母親,又看看視頻。


    幾分鍾以後,媽媽的催促又傳了過來:「好了沒有, 哥哥怎麽說,他去哪兒了?」


    妹妹依舊盯著視頻裏的臉色灰白的蘇雀,圓溜溜的眼珠看住視頻裏像是有一個發光的蟲子。


    蘇雀看住駕駛的位置,說:「哥哥在同學家玩, 」


    妹妹的腦袋歪了一下,在手機視頻旁邊,是駕駛座上流血過多的丘山, 他的腦袋枕在了方向盤裏, 唯一的光芒似乎也要消散在他死魚一樣的眼珠裏。


    他懇求的視線, 喉嚨裏不斷汩汩冒出來的血。


    「……今晚不回來了。」蘇雀跟視頻裏的妹妹說道,「要過好幾天……才回去。」


    「娃娃, 」視頻裏的妹妹擺弄了一下她夾鬆了有點掉落在眼睛上的髮夾,整理了一下,又重複了一聲,「我想……娃娃。」


    「過幾天跟妹妹一起夾娃娃,好不好?」蘇雀的謊言依舊在身邊響起著。


    丘山咽氣前的氣息猶如大喘氣, 他盯著暮色依舊完全沉下來的光線下的蘇雀,他好冷漠,就像是水見楓都一樣的人。


    他們就像是一樣的人。


    「救,救命……」丘山喉嚨張著,發出幾個日語的聲音。


    甚至像是發出弱不可聞、沙啞叫聲的昆蟲,在撲騰著殘碎的翅翼一樣。


    「救我,春原……」


    「救……」


    「告訴,我,在這……」


    視頻那邊黑掉了,結束了通話。


    直到和丘山待在了天色黑下來的偏僻的郊外路邊,很久,很久。駕駛座上的那個人已經頭顱垂落下,胸口起伏不再有了。


    蘇雀的安全帶把自己無力軟綿的身體維繫著,不然他會滑落下去。


    他的髮絲從出汗後的黏濕,到了被夜風吹來後的幹了後。


    偶爾有車輛行駛過,但是很少,也沒有人報警。


    坐了許久,也從副駕駛的夾著的變形空間中想掙脫爬出來。蘇雀用了好長一段時間。


    一是為了恢復體力,二是是確定丘山陸人徹底死去。


    蘇雀歪過頭去,砸了許久,終於砸開了變形的安全帶的扣鎖。他終於把車門往外踹開了,半個身體滑倒出了汽車外。


    一張臉,就這麽出現在完全昏沉下來的天幕下,蘇雀的視線中。


    一如既往的冷淡,厭漠。


    蘇雀聲音微弱,「救我,……」


    「我不是救了你嗎?」那個人熟悉的聲音,響在了蘇雀的麵前。


    蘇雀想伸出手,讓他握住自己,再把自己從變形的車禍汽車中拉出來。


    可是他沒有抓住自己的手,而是審視著自己的臉麵以及身體。


    略冷的手指捏在了自己的喉嚨的時候,像是細細地摩·挲,也像是收縮。蘇雀發出了艱難的氣喘。


    ……


    十幾分鍾後,蘇雀出現在一輛他們走了幾公裏才打到的計程車。那個人問他:「你為什麽不讓他聽聽最後的通話?聽聽他家人的聲音。」


    「你這麽害怕嗎。」問向蘇雀。


    蘇雀的衣服上還有幹涸掉的血漬,因為已經是傍晚了,司機沒能看清楚。他在別人的扶持下踉蹌地上了計程車。


    「你看來受了很大的罪啊,」那個人輕描淡寫地從蘇雀的臉上的神色和身體想要找出痕跡。


    計程車的司機很反感,但是蘇雀的朋友給了司機好一筆錢。


    蘇雀感到了眩暈,反胃,想嘔吐。


    手腳冰冷,還有一點那個人的赤·裸的目光。


    蘇雀拚命地搖了搖頭。


    那個人撫摸在他的充滿了大大小小的淤紫和痕跡的手臂上,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背後。


    後來,他問:「你是不是要去酒店旅館?」


    蘇雀報出了一個地址。


    蘇雀回到了秀樹的家中,他輸入了密碼,打開了門。他拖著沉重疲累的身體爬上了二樓,倒在了臥室裏。


    晚上的時候,樓下傳來了秀樹三四朋友聚集在他家裏的聲音。


    傍晚車禍的聲音,餐廳裏丘山的提議,還有計程車上司機擰緊眉頭的異樣目光,樓下客廳開派對的聲響。


    都混沌一片充斥在蘇雀疲倦極了的大腦。


    沉沉睡去後,一隻舒服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後頸上,直到涼涼的冰袋放在了自己的臉邊上,蘇雀側了一下腦袋,睜開眼睛後,他抱緊了那個為他貼冰袋的人。


    秀樹被他抱住。


    「保護我好不好,保護我,秀樹。」而不是用敬語那樣地喊他哥哥了,是在噩夢中說出他的名字。


    「秀樹,保護我,我不想再這樣活著……」


    「把我救出來,我不想再這樣了……秀樹……」


    甚至想拉著他一起,秀樹被他的抱,掉落壓在了他身上,可他沒有感覺重量的砸下,依舊是雙手環抱住他的身軀。


    意味不明地喊著:「為什麽我要活在這樣的痛苦裏,秀樹?」


    幾天後。


    蘇雀在東京的警視廳見到了丘山的母親,她像是一夜之間,幾十年的所有昂貴的化妝品和護膚品在她臉上失去了效果。


    隻剩下了一雙來自喪子悲慟和仇視的眼睛。


    她身邊還有一個矮小的、抱著娃娃的四歲女孩。


    妹妹的那雙黑色大眼睛依舊圓溜溜的,丘山陸人的去世顯然對她沒有什麽影響。她從母親的斑點白裙子後,看向了蘇雀的一雙眼睛,甚至還帶著孩子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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