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這喜慶年年,有人過得歡樂,有人過得累苦,有人過得瀟灑,也有人過得憋屈。


    而孟斂不偏不倚、不尷不尬地卡在了歡樂、瀟灑和憋屈組成的三角關係之間,有些難受,有些混亂。


    事情是這樣的。


    官員休沐前,蘇裕跟孟斂說:「阿斂,大年初三之日,我會尋個機會進宮,陪你過生辰。」


    「裕哥哥,你怎麽知道我的生辰?」孟斂微微睜大了眼。


    「那年。」蘇裕說,「你給我的小金幣上,刻著你的生辰。」


    孟斂想起來了,那個紅繩穿過的金幣,那個落日孤煙的卡紙,他笑道:「裕哥哥,原來我還這麽小的時候,我們便已經交換了定情信物了呀。」


    蘇裕刮刮孟斂的鼻子,說:「傻小孩。」


    除夕夜、大年初一和大年初二,孟斂都過得很歡樂。


    除夕之夜,在巍峨的宮殿裏,他默默地站著看別人吃了除夕宴,心情其實有些低落。


    但是回到平央宮時,陳子晗與他過了個隻有兩個人的除夕夜,吃了點小菜,喝了點酒,陳子晗說:「阿斂,剛剛那個是君臣之宴,如今這個,才是真正的小除夕宴,又是一年,我們一起過的除夕。」


    孟斂說:「殿下,你對獨太好了。」


    陳子晗說:「因為你值得。」


    二人喝了個爛醉,孟斂在太子床上睡到半夜,看見陳子晗還睡在地上,一骨碌起身,趕緊將陳子晗搬回床上,自己輕手輕腳偷偷摸摸地跑回去自己房裏睡了。


    睡醒之後,孟斂又偷偷跑去找樸公公了,「師父師父,新年安康。」


    樸公公笑著點頭,目光移向桌麵,說:「斂子,看看這個。」


    孟斂定睛一看,桌上放著的,是一件輕紗軟甲,質地輕盈,孟斂用手摸了摸,感覺也沒什麽特別,虛心問道:「師父,這是何物?」


    「看起來十分尋常。」樸公公說,「實則刀槍不入。」


    孟斂看著那層薄得風吹便能不見的絲,半信半疑。


    「哈哈,我知你很難相信。」樸公公拿出一把大刀,將輕紗軟甲穿在身上,說:「你來砍我。」


    「師父……」孟斂想拒絕。


    樸公公拍拍心口,說:「信師父這一回。再說了,師父什麽時候騙過你。」


    孟斂擦擦臉上根本就沒有的冷汗,道:「好,好吧。」他留了懷疑,隻使出一點力,輕飄飄地砍下去,他動作很慢,便瞧得很仔細,這輕紗軟甲連一個小縫都沒破。


    「再加兩成力。」樸公公說。


    孟斂這回信了八分,便不再遲疑,持刀砍了下去,樸公公毫髮無損,輕紗軟甲完好齊整。


    樸公公這才將輕紗軟甲脫下來,說:「這真是件寶貝。」


    「師父,這寶貝從何而來?」孟斂問道。


    樸公公說:「天下掉下來的。」


    孟斂:「……」


    樸公公搖搖頭,說:「就是你那見不得人的師兄,半夜鬼鬼祟祟的,扔了這個下來。」


    鬼鬼祟祟的秦真打了個噴嚏,鬼鬼祟祟地去扔寶貝給師娘和師妹了。


    「原來是這樣,對了!」孟斂認真起來,問:「師父,當初你來宮中,便是為了躲避秦師兄,如今真相大白,秦師兄也有心彌補,師父,你什麽時候出宮?去跟師娘和師妹一家團聚?」


    樸公公說:「斂子,師父也想出宮,可是師父放心不下你啊。」


    「師父,我很好,之前跟你說了。現在……現在有人照顧我。」孟斂說。


    樸公公說:「師父知道,可是……這宮裏始終是灘渾水,師父想等你出宮,想看著你平平安安地出宮。」


    其實以孟斂的武功,離開皇宮,離開穎都,再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完全不難,可如果那樣,他既不敢想陳子晗會怎樣看他,更不願與蘇裕分離,他跟蘇裕相互理解,蘇裕也會跟家人坦白,他說:「師父,我不會在宮裏待太久了,很快……」


    樸公公拍拍蘇裕的肩膀,說:「不要有太大壓力,記住,師父一直都會站在你這邊,站在你們這邊。」


    「謝謝師父。」孟斂拉著樸公公的手,這雙手寬厚,溫暖,充滿力量,給了他父親般的嗬護和親情,教了他很多受益終生的東西,是他在宮裏最大的底氣。


    大年初一晚上,承慶帝在宮牆上頌新年願景,陳子晗跟在承慶帝身邊,孟斂又跟在陳子晗身邊,他們看著底下的百姓朝拜,天下安穩康樂之時,天家威嚴最盛。


    百姓們真如螻蟻,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拜著一個高不可觸,觸不可及的神。


    大年初二的晚上,孟斂得了空,便在房中寫自己從初遇蘇裕到十九歲前的點點滴滴,有的事情寫得很細膩,有的事一筆帶過,毫不拖泥帶水,有的含糊,有的感動,他寫著寫著,時而傻笑,時而失落。


    這些全都是他經歷過的,不管好壞,無論悲喜,他都想記下來。


    到該睡覺的時候,翻來覆去睡不著,便起身繼續寫,終於將這些年寫完了,而寫完了,天也亮了,一夜無眠。


    大年初三,是個慣例懶覺日,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向陳子晗請了假,陳子晗爽快允了。


    已經五更天了,皇宮還是寂寂靜靜的,孟斂在僻靜的皇宮小道上走著,走著走著,心生歡喜,且越走越濃,歡喜越勝,走著走著,他又不敢再逗留了,連走帶跑地回了平央宮,等著蘇裕來找他,陪他過十九歲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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