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自己入學的時候是什麽心情來著呢?


    恐怕不是緊張,也沒有張揚。那時他沉浸在失去裴夢和元燿的痛苦中,整個人如行屍走肉一般,根本無心學習社交。這種日子持續了一年有餘,後來不得不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才逐漸好起來。


    至於元燿入學的狀態,他就更不知道了。那時他還沒當上學生會長,自然也沒來參加新生夏令營,開學後也一直躲著元燿走。


    他們那時,真是蹉跎了很多時光。


    這時,元燿不滿他的沉默,又撞了撞裴雲的胳膊。


    裴雲收回目光輕聲問:「你的新生致辭準備好了?」


    元燿一會兒要代表駕駛學院歡迎新生,也要簡單講一段話。


    「早準備好了。」元燿貼近他輕聲說,「我可不像學生會裏的其他人,隻會讓你操心。」


    他說話時的熱氣,把裴雲耳朵裏的小絨毛都吹了起來,裴雲左半邊身子瞬間起了一片雞皮疙瘩。而元燿貼得實在太近了,惹得與他們並肩站在一起的其他幾個學院的代表學生,同時轉過了目光,悄悄打量著他們兩個。


    其中也包括代表管理學院的辛普森。


    裴雲:「……」


    不消片刻,新生們落座完畢。裴雲示意可以開始迎新會了,同時登上了演講台,走入了聚光燈之中。


    演講台上空無一物,連能放置演講稿的桌子都沒有,唯有一束明亮的光,照著中央的裴雲。然而這樣的畫麵卻不顯得空檔單調,反而產生了某種返璞歸真的華美。


    而一切華美的誕生,都源於台上的那個人。


    裴雲今天穿著星際皇家學院的校服,那是一套黑金相間的西式套裝,領口處別著機械學院的金屬胸針。他微微仰頭而笑的時候,微棕的頭髮在強光照射下化為了金絲絨的色澤,白皙俊秀的側臉,如同打磨了上萬遍的璞玉。


    他的放大影像被投射到了半空中,引來下麵一片驚嘆聲。


    黑暗中的元燿緊緊盯著光源中心的那個人,心中騰起強烈的愛慕和自豪。


    台上的裴雲含笑,開口道:「在座的第79屆同學們你們好,我是學生會會長裴雲,再次謹代表全體教師、校委員會以及所有老生們,歡迎各位加入星際皇家學院。」


    一片雷動的掌聲和歡呼應聲而起。


    裴雲淺笑著等待人群再次平靜後,才繼續說:「其實迎新會的演講,我已經做過幾次了,但每次我都很興奮。因為每年,我都有很多新的心得與感觸,要與諸位學弟學妹們分享。」


    「想必大家來到這裏之前,已經對即將開始的學習生活有了很多期待。作為大家的師兄和學生會會長,我衷心希望大家的學習和生活能夠一切順利。但作為一個在這裏學習了六年的人,我卻又不得不說,真正的一帆風順是不存在的,你們必將經歷種種的挫折和沮喪。而每當這些時刻,你們都將質疑,自己來到這裏的意義是什麽。」


    方才的興奮和激動如退潮般消逝,此時禮堂中一片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裴雲。


    裴雲笑了笑:「我也經歷過很多次這樣的時刻,學習遇到困難,工作不順利,或者失戀……」


    人群中湧起一陣短暫的笑聲,有人大喊了聲「不可能」。


    元燿心中半是酸澀半是甜意,也跟著低低笑了聲。


    裴雲繼續說了下去:「每當這時候我都會質疑自己——我到底在這裏幹什麽?我所麵對的事情怎麽會這麽難?這真的是我所能解決的事情嗎?而我越質疑自己,就越發沮喪,提不起解決問題的精神,也沒有勇氣,一想到這個問題就煩,隻想拖著……對沒錯,我也是個晚期拖延症患者。」


    「說到這裏,我就不得不提起一個人。他是個很神奇的人,每天麵對著比我要多幾十倍的困難和壓力,我卻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半分沮喪煩躁。」


    元燿的心忽然一緊。


    他驀然抬眼,心中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他的手指痙攣般地一抖,卻聽台上又傳來了裴雲的聲音。


    「那個人,」裴雲說,「就是我的父親,曾經的第一星係自衛軍第三艦隊艦長,裴夢。」


    禮堂中死寂了一秒。下一刻,人群如被瞬時加熱到了一百度的水,炸開了鍋。


    震驚駭然的人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紛紛互相嘀咕著,禮堂內一片嘈雜。就連站在旁邊的老生們都一臉茫然,甚至忘了去製止亂成一片的新生們。


    「什麽?」元燿聽到一個學生會的人迷惑地問道,「會長的父親……是誰?」


    騷亂還在繼續。


    而裴雲就這麽一臉平靜地站在聚光等下。他禮貌地停頓了十幾秒後,便如常說了下去,仿佛聽不到台下的質疑和議論。


    「我的父親是個脾氣很好的人,我身邊所有的孩子都喜歡和他玩。每當有了不敢帶回家的考試卷、不敢讓自己父母買的零食飲料,所有小孩子都會來找他——因為他實在是太好說話了。」


    裴雲頓了頓。


    「所以有時候我真的很奇怪,這樣一個好脾氣到沒什麽立場的人,為什麽非要擰死了頭去研究什麽吃力不討好的腦控機甲呢?」


    禮堂的遠處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星際罪人」。


    元燿猛地扭頭惡狠狠地看向那個方向。


    裴雲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平靜道:「是啊,就因為研究那個腦控機甲,他成了星際罪人。他死後還上了軍事法庭,畢生的研究成果毀於一旦,所有認識他的人都齒於提及這個名字。他生前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死後被徹底的掩埋遺忘,可他從沒有一刻停止過自己熱愛的事情。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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