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的位置寫著:【露台朝南?樓間距多少,每天能曬到多少陽光?】


    兩個問題後跟了記筆記人自己補上的答案——【日曬時間每天是三小時。很不理想,但可以種一些不喜歡陽光的植物,比如綠蘿】。


    本來標著「客臥」的地方被劃掉了,然後改為了【雲哥的書房】,下麵還標註了一行小字【記得提前訂製機械師需要的工作檯】。


    不止如此,記筆記的人似乎連家具該放在哪裏都想好了,一張好好的平麵圖被胡亂的線條和小字塗抹得麵目全非。


    而那些字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像是飽滿又熱烈的情緒,多到滿溢,多到無處安放。


    裴雲盯著那張平麵圖,黑白分明的眼眸漸漸變得混沌,氤紅暈上了眼角。


    他一隻手神經質似地掐著自己的大腿,用自虐的方式提醒著自己什麽事情。片刻後,他終於掙紮把目光從那張平麵圖裏拔出來,艱難地投向了元燿。


    「元燿……」


    然而元燿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等一下啊雲哥。」元燿正低頭檢查著什麽參數,「好奇怪啊,我剛才推操縱杆怎麽沒反應?難道是動力係統出問題了?臥槽可別在這節骨眼兒上給我整這個啊。」


    「元燿。」裴雲加重了語氣。


    「沒事兒雲哥你坐著,現在還用不著你出馬。主要是這個輕甲也是我爸給我新買的,我還不太會用呢……」


    裴雲咬牙,正要再大聲叫他,忽聽燭照開口了。


    「少爺。」機甲的少年音迴蕩在機艙內,有幾分失真,「我被禁飛了。」


    元燿頓住了。而裴雲的心也在一剎那,沉入了穀底。


    「禁飛?」元燿重複了一遍,「什麽意思?」


    「我的駕駛權限和動能係統都被關閉了。」


    元燿直起身子,一字一句問:「被——誰——?」


    那一刻,令出即行、有問必答的機甲核,竟然猶豫了兩秒。


    「……被您的父親。很抱歉,在他為您購買這艘機甲的時候,保留了我的最高權限。」


    元燿大罵了一聲。


    他猛地轉身,撲過來一把扯住裴雲,如連珠炮般說:「媽的我爸知道了!但沒事兒,我還留了另一個方案,咱們達成民航重甲走,今晚就有航班……」


    裴雲的手冰涼。他沒有掙脫,而是用濕冷的五指,反握住了元燿的手。


    元燿一激靈,下意識抬頭與裴雲對視的瞬間,猛地頓住了。


    兩人無言地望著彼此。


    「……你眼睛怎麽這麽紅?」元燿喃喃。


    裴雲長睫顫抖了下,那濃密睫羽下匯聚的一片濃雲陰雨,瞬間更加明顯了。


    元燿緊瞪著他,胸膛起伏漸漸明顯,忽然一把攥住了裴雲的胳膊。然而在開口前,他自己的眼睛竟也先紅了起來。


    「你哭什麽?」元燿的聲音也變得嗡嗡,但他依然倔強地緊盯著裴雲,一眨不眨,「我爸發現了也沒關係,我一定能把你帶走。」


    他們就這麽,用兩雙紅紅的眼睛看著對方。


    那一刻他們心裏都清楚,狂風驟雨已經到來,冰冷的現實已壓在了他們的脖頸上,所有他們曾癡癡想過的幻夢都已化為泡影。


    「別任性了。」裴雲終究說。


    元燿瞳孔驟然縮緊。他臉上的狂怒顯現了一秒,又被壓了下去。


    「你別怕。」他的聲線幹啞,還帶著欲蓋禰彰的輕鬆,「現在的情況沒那麽糟。咱們趕緊走,別浪費時間,肯定來得及。」


    「……我們走不了的。」


    那一刻,裴雲看著元燿臉上的所有表情消失殆盡,變為了駭人的空白。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他們周遭堆砌。


    片刻後,元燿扯了扯嘴角:「你什麽意思。」


    裴雲沒有說話。


    元燿扯著的嘴角漸漸扭曲為了一個猙獰的表情,他英俊深邃的眼窩也變得愈發陰沉,眼白猩紅,攥著裴雲的五指也一寸寸收緊了。


    「你現在打退堂鼓了?」他的聲音很輕,像野獸的低語,「我們不是說得好好的嗎?一起走。你現在怎麽回事,後悔了?」


    裴雲逼自己看著他的眼睛。


    「我們這不叫走,是逃跑。如果跑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沒有學歷,沒有錢,沒有住的地方,顛沛流離——」


    「你他媽怕這些東西嗎!」元燿厲聲怒吼,「你的骨氣去哪兒了!我他媽就算是當外星係的一條狗,也不想和首都星那些兩麵三刀、就會給別人潑髒水的陰險小人呆在一起!我在這兒呆著的每一分每秒,滿腦子想的都是那些人骯髒的嘴臉,我一刻都呆不下去!」


    裴雲倔強地挺直了脊背,蒼白著臉,直麵著他的憤怒。


    「你不怕這些,是因為你沒吃過一天的苦。」裴雲說,「當你不得不用體力換一口飯吃,當你掙紮在社會底層,連學習的時間都沒有,當你再也不是天之驕子的時候,你就會後悔了。」


    「我不會!」元燿怒吼,他倉皇地,用力晃了下裴雲,似乎想把他搖醒,「你怎麽回事,你忘了是首都星這些人害死了夢哥嗎?留在這裏和他們呆在一起,你不覺得噁心嗎——」


    「不一定。」裴夢低聲說。


    「……什麽?」


    裴雲的嘴唇白到透出了幾分青灰,像是病入膏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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