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這麽耗下去,他們遲早會被發現。


    裴雲緊張得口舌發幹,他拚命回想著自救之法,卻又一次次把這些方法排除。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他們肯定會被發現;最近的緊急出入口也需要爬到上麵去,這更無遺是狼入虎口……


    怎麽辦,究竟該怎麽辦才好?


    身後的強風吹起他的發梢,搔著他的麵頰,帶來陣陣癢意。


    裴雲忽然產生了一個瘋狂的主意。


    他心跳驀地加速,在自己放棄這個想法之前,他抬手拍了拍元燿和司徒的肩。


    在二人投來的目光中,他指了指身後的出風口。


    司徒麵罩後的臉露出了個啼笑皆非的表情,他示意了下飛速旋轉的扇葉,又作了個斬立決的手勢。


    如果現在他們能聽到彼此的聲音,司徒無疑是在嘲諷:你的皮肉是有多糙多厚才能抗住這一頓削?


    然而元燿卻明白了裴雲的意思。


    他一伸手,那根一米長的鐵棍從袖口中滑落,被他緊緊握在了掌心。


    司徒震驚地看看元燿的鐵棍,又看看極速飛轉的扇葉,無聲地呢喃出兩個字:瘋了。


    這的確就是裴雲的計劃——用元燿的鐵棍卡住扇葉,強行停住風扇,讓人爬進去。這種風扇的型號裴雲知道,共有五片扇葉,扇葉間的縫隙很大,足夠一個成年人通過。進去後就是通風管道,可以通往機甲內部的任何地方。


    但是……


    裴雲忽然又像後悔了似的,一把抓住元燿的手,用力搖搖頭。


    元燿的鐵棍看著平平無奇,其實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無堅不摧,倒是不必擔心會彎曲折斷。但扇葉的轉速這麽快,就算用鐵棍能卡住,在外麵作為支點的人一定也必須承受巨大的壓力。


    他們有三個人,第一個人進去的時候可以兩人合力抗住扇葉;但等第二個人進去的時候,外麵隻剩下一個人了。


    而最後留在外麵的那個人,他又該怎麽進來?


    司徒與他們萍水相逢,肯定不願意斷後;裴雲願意做最後進去的人,但元燿肯定不同意。


    這是一個僵局。


    裴雲懊悔萬分,他恨不得穿越回兩分鍾前,狠狠扇自己兩巴掌。他是怎麽想的?竟然提出這種把元燿至於死地的主意?他們現在還萬沒有到絕境,根本沒有必要冒這種險。


    而且就算他們已經陷入絕境,他也不願犧牲元燿而讓自己苟活!


    裴雲伸手去奪元燿的鐵棍,卻被他輕易地躲開了。元燿抬手握住了裴雲的後頸處,微微探頭,將自己的額頭貼了過去。


    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若沒有兩層麵罩相隔,他們的鼻尖已輕輕蹭在了一起。


    宇宙寂靜,通訊也已經關閉,裴雲聽不到來自元燿的任何聲音。然而因呼吸而產生的薄霧,卻在他們之間冰涼的麵罩上忽現忽滅,他仿佛聽到了元燿的呼吸聲,又仿佛元燿正毫無間隙地貼著他,把溫熱又深長的呼吸吹入他的耳畔……


    他們之間隔著不可逾越的5厘米,卻仿佛呼吸相聞,相濡以沫。


    薄霧消失的瞬間,裴雲看到了元燿的眼睛。


    那雙眼睛那麽亮,像午夜高懸的啟明星,更像星球誕生時的第一縷光。


    信我。


    那耀眼的星球,如此告訴他。


    裴雲感覺自己的呼吸麵罩仿佛停止了工作,胸口窒息悶痛。他相信元燿,但他更抗拒元燿因他犯險,這是一場意念與本能的拉鋸戰,每一寸都拉在他的心口。


    千思萬緒,裴雲的腦袋比宇宙大爆炸還要混沌。


    但其實那一瞬,也不過三四秒鍾的時間。


    他們沒有任何的時間可以浪費。


    裴雲的指尖終於一動,鬆開了製止元燿的手。


    他不能、更無法阻止元燿。


    他們二人還在繈褓中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後來又相伴相攜著長大。這六年中雖然經歷了罅隙和紛爭,但他永遠是最了解元燿的那個人。


    元燿和所有人一樣,有血肉的軀殼。不同的是,他有一顆烈火罡風製成的心。


    世上大半的庸碌之輩揣著泥石般的心髒,行路之中,泥沙俱下,最終委於塵埃。而元燿卻像在千萬度高溫中焠燒過的金剛石,時日曠久,愈發堅定、剛硬、純潔、無瑕。


    或許正因如此,他才如此愛這個少年。


    裴雲深吸了口氣,也抬手捧住了元燿的頭側。


    小心。他用口型告訴元燿。


    終於打定了主意後,他們才一起回頭看向司徒。司徒一手扒著欄杆,不知已經看了過久的戲,此時似笑非笑地伸出大拇指,彎了一彎。


    元燿、裴雲:「……」


    時間緊迫,元燿把腰間安全繩的一端牢牢纏在欄杆上,幫助自己固定。然後他掂了掂鐵棍,忽然將鐵棍用力插入了扇葉之中!


    裴雲毫不懷疑,如果這是在陸地上,方才定然發出了一聲刺耳之際的巨響。然而現在什麽聲音都沒有,唯見元燿猛地墜了下,像是被無形的引力扯住了。他表情忽然變得扭曲,與司徒合力扳住鐵棍,回頭沖裴雲大吼了一個字。


    快!


    裴雲一刻都不敢耽誤,極速爬過了扇葉。他穿過縫隙的時候,幾乎能感到那堅硬強勁的鋼鐵片正冰涼地貼著他的頭頂,還危險地顫動著。


    似乎是死神的鐮刀,蹭著他的油皮,將落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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