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開宗族大會,喬大伯自然是不擔心的,整個喬家宗族,最有成就的,便是英伯的獨子喬良臣,但誰都知道,如今喬良臣身份高,權勢重,自小也不在清溪村長大,但清溪村沒幾個人見過他回鄉的。


    別說他連家鄉話都不會說,聽都聽不懂,鄉裏人雖然仰慕這位喬家後輩,但更多的是無法接近的距離感,遇上大事,沒人想過這位在同輩中輩分最高的孩子,如今也就英伯每年回鄉,還維持著親情在。


    相比之下,他的成就,才是當真不錯。


    知識分子,中學老師,是喬家這一輩分裏,成就相當高的人。


    若是喬家的孩子考上了縣中,或許還需託付他照顧一二。


    雖然,至今也沒什麽喬家的孩子考上過。


    喬宗明說出這話來,以為喬大伯會就此罷了,畢竟為了家裏這點事情召集整個喬家宗族的老人來開會,著實不是什麽好事。


    丟臉就算了,說出去還得被人笑話說喬家這大兒子,都在城裏落戶生活了,還要回來跟弟弟搶這點維生的土地。


    傳出去,別人說的、看的也是喬大伯的笑話。


    這毀的是他自己的名聲。


    喬宗明曉得,大哥還是很要麵子的,平日裏在外人麵前,一向盡量做到妥帖,不給人留話柄。


    不想,他這說要開宗族大會的話出來之後,喬大伯隻是沉吟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也好,既然爸已經不在了,你也不同意,我們隻能讓宗族的長輩們來幫忙處理這個事,看看我這個要求,到底有沒有道理。」


    這個意思,是一定要回來爭地了。


    喬宗明看著喬大伯跟喬小叔的模樣,徹底心寒了。


    喬初染冷眼地看著這一幕,看著喬宗明頹然的樣子,心裏卻泛不起一絲漣漪。


    這就是他們喬家這一房。


    在外人看來,一片和睦,兄弟相幫,喬老爺子還養出了兩個頗有本事的兒子,每年的春節,喬家一片其樂融融。


    但外人不知道,看著一片和睦的家庭,到底有多麽的薄涼和無情。


    她卻最知道,她爸爸的這些兄弟姐妹,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平時看著與你親和,私底下卻不知如何看不起你,當真有便宜可貪的時候,半點情分都留。


    這種被自家大哥跟小弟瞧不起的情緒,喬宗明不知道麽,看不出麽?


    自然不是,隻是為了這份所謂兄弟姐妹的情誼,為了不讓喬家這一脈兄弟鬩牆成為外人的笑話,他從來沒有說什麽罷了。


    但這種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換來的不是兄弟和睦,不過是更大的剝削罷了。


    也好,經此一遭,最好讓她爸爸看清這些叔叔伯伯姑姑的真麵目,否則,他一味地想要維持兄弟姐妹間的情分,一再退讓,隻記著爺爺去世的時候,說過的,要兄弟和睦,互幫互助的話,卻根本沒明白,他想要維持兄弟姐妹間的情分,想著讓哥哥弟弟妹妹們在外過得無憂,他的兄弟姐妹們卻未必這麽想。


    而是,隻想著榨幹他所有的利益與價值,隻顧著自己舒心便好。


    整個喬家,忽然變得很安靜,或許不管是喬大伯還是喬宗明都明白,這事兒,一旦鬧到宗族的跟前,兄弟之間,必定是要生嫌隙的。


    日後,隻怕也不好相處了,要徹底撕破臉了。


    「爸。」


    這時候,喬初染突然開口了:「這地的事情,是我主動要處理,不論大伯是怎麽想的,我也該說一句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喬初染。


    此時,她似乎是整個喬家最平靜的人。


    便聽得喬初染道:「既然大伯是這麽個意思,爺爺也不在了,那咱們就請宗族長輩們聚在一起,說說這個事兒,這樣的事情,在村裏我也有頭一回聽說,讓宗族的長輩們處理也好,算是給後來留個先例吧。」


    此時,喬小叔冷笑了一聲:「染染年紀輕輕的,說話倒是會夾槍帶箭的,還做先例,怎麽,這是說小叔跟你大伯,欺負你們呢?」


    喬初染神色冷淡道:「小叔大概是以己度人吧,覺得我夾槍帶箭,可能自己先帶著槍炮回來堵門的。」


    「你!」喬小叔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喬宗明吸了最後一口煙,站起來,將女兒攔在自己身後:「既然大哥跟小弟都這麽說,趁著如今天色還早,還不到四點鍾,我便去走一趟,看看宗族的長輩們在不在,在的話,我們就在院子裏開個會。」


    如今正是六月初,還未到農忙的時候,下午四點鍾,人人都還在家,宗族的長輩們自然是都在的。


    喬家雖然人多,占了半個村子,但喬宗明、陳梅、三嬸跟喬初染和喬以耀走一趟,還是在半個多小時之內,一個傳一個的,將人給聚集了。


    當然,這麽一個陣仗下來,這事,也在村裏傳開了。


    喬家如今最老的長輩,便是幾位跟喬老爺子同輩分的老爺子,還有一位喬爺爺最小的親弟弟,在喬家這一脈還能說幾句話,但他們年紀大了,平時也都不怎麽管事,除非發生了大事,否則,宗族裏的事情,都交給了喬家與喬宗明同輩分的一位堂伯手上,按照輩分,他是當家人,喬初染還得叫一聲大堂伯。


    一溜兒排過來,喬大伯在宗族裏的輩分,得排到第五,而喬宗明排第八,喬小叔排十九。


    此時回鄉的英伯,則排第二。


    土地的事情是大事,爺爺輩的長輩們也過來了,當時為了公證旁聽。


    這麽一聚集,十幾個長輩全都聚在了喬家的院子裏。


    女人們鮮少主動參與這種事情,此時都跟陳梅和三嬸坐在一起,小聲詢問著事情的來龍去脈,聽到喬大伯的話,臉上的表情越發複雜,看得大伯母很本來也聽不懂土話的喬小嬸越發不自在。


    這時候,主事的大堂伯開口:「老八,如今大夥都在了,你說說吧,你家這個事,到底怎麽回事?地早就分好了的,三四十年前大家族當年分地的時候,在場的兄弟們都在,簽也是自己抽的,現在咱們自家人,還能出啥問題?」


    大堂伯聲音威嚴,又看了一眼喬初染道:「染染承包土地的事情,我們也都知曉了,老二也早就說明白,這事兒,族裏人不反對,染染的本事,大家也都看到眼裏,若能帶大夥過上好日子,就是好事,還有啥事不清楚的?」


    喬大伯看著這一幕,原本還底氣十足的臉上,忽然就多了一些不確定。


    按照喬小姑的意思,人都在村裏罵喬初染了,宗族裏的人,竟這麽支持?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喬大伯麵對村裏人,一向客氣有禮,全然沒有了在喬宗明和喬三叔麵前的大家長氣質,溫聲道:「這個事,主要是我……」


    說著,喬大伯便詳細說明了,請宗族裏的長輩們處理自己這一家兄弟之間耕地的事情。


    最後,他道:「我雖然在外,但也是喬家的一份子,總不能因為我不在家,家裏的耕地,就沒有我的份了,若是日後我退休回來,或者阿輝想要回鄉發展,那不是什麽也沒有,這個道理,行不通吧?」


    他自己說了一大頓,總結出來,也就一個意思,就是想讓喬宗明跟喬三叔的地,重新再分,從兩份,分成四份。


    隻是,他說完之後,在場的喬家長輩們,每一個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多了幾分複雜。


    甚至還有鄙夷。


    喬大伯看在眼裏,臉上越發不自在,他向來好麵子,被這種眼神看著,便像是裸奔一般。


    連主事的大堂伯都有些奇怪:「老五,你現在是退休回來了,還是阿輝要回鄉發展了?」


    大堂伯一愣:「那倒沒有,我退休還有幾年時間。」


    大堂伯還沒怎麽說話呢,其他的人就不太滿意了。


    「這是什麽話,染染爺爺還在的時候,不是分好了?舊房子那一邊的地,都是你跟宗昭的,怎麽,現在是老八要搶了你們的地盤?」


    喬宗明道:「那是我爸留給我大哥跟小弟的,我不可能要,也不會動,別說我現在不會,阿耀和他日後的子孫都不會動,分好了就是分好了,連親兄弟的地盤都搶,這事兒,我做不來。」


    連喬初染聽了這話,都要在心裏為老爸點個讚。


    總不能被欺負到頭上了,還想著為了所謂的兄弟情分一再忍讓。


    「那是怎麽回事?不都分清楚了,現在還有什麽問題?」大堂伯問。


    在座的大夥兒還給了喬大伯一點台階和麵子,沒有明說他這麽回來搶自家弟弟的農田,實在有些欺負人的意思。


    但顯然,喬大伯不太懂鄉裏人的思路,依舊有些唯我,以為是大家沒聽懂,便說得更加明白:「此一時,彼一時,我爸還在世的事情,想不到那麽多,也覺得我跟宗昭在外定居落戶了,不需要土地,所以才將我們倆的這一份,都給宗明和老三,但現在情況不一樣,我不可能一塊地也沒有,我爸若是還在,肯定也不是這麽個意思。」


    這話說出來,便有些得罪長輩的意思了。


    喬大伯不自知,但是人人都聽得出來,這話豈不是說,如今在座的喬家的長輩們,也是不對的?


    鄉裏族裏定下的規矩,是害人的?


    這話一說出來,喬爺爺的親弟弟,小叔公當先便臉色不好了。


    小叔公脾氣也硬,冷著布滿皺紋的臉看喬大伯:「你爸若是還在,也不可能這麽來辦事!」


    這話說得嚴肅,喬大伯見對方接口,正想好聲解釋一句,便聽得小叔公厲聲道:「你也是年過半百的人,差個十幾歲,就跟我差不多的年紀,如今做事竟然還這麽糊塗,還以為是小孩子鬧家家麽?」


    「你爸當年分地的時候,在場的這幾位你的叔伯們都在現場做公正,你在外落戶,定了城鎮戶口,有中學老師一口飯吃,退休了還有退休金養著,但是你這兩個弟弟,這輩子都得是農民,能餬口的,也隻有家裏這幾畝地,這些年,還沒怎麽能餬口,種的糧全送了幾個孩子上學,如今你還沒退休呢,卻回來說要拿走你弟弟餬口的飯碗,你這個大哥,究竟怎麽當的,當你死去的爸的話不存在,還是當年我們這些叔叔在場,都是做了個狗屁的證人?」


    最權威的小叔公發了脾氣,喬大伯張口半晌,「叔,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就是想要拿回我那份東西,家裏的地算是我爸的遺產,我不能連一塊耕地都沒有。」


    叔公急得臉色都紅了:「你別跟我解釋,你爸真是白送你去讀書了,這麽大歲數,連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你卻不知道,小孩兒都知道,不能搶著自己兄弟的玩意,你倒好!你若是退休了,當真要回鄉發展了,宗明若是不同意,大夥兒還站在你這邊,割地也要幫留出一塊耕,但你現在看看,你是什麽情況,阿暉難道也不在縣城工作,要回來跟我一樣,做個農民了麽,既然如此,你們去村委會那裏做個登記,改回農村的戶口,老八若是不把地給你,我罵他!」


    喬宗明便坐在旁邊,看著喬大伯被叔公訓斥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垂眸沒有說話。


    他早已料到這個結局,不說這事約定的規矩,還做了土地的公證,喬大伯這麽做,就是沒有道理,喬家的宗族,不可能讓他這樣胡鬧。


    以後人人都這樣鬧,豈不是翻了天,家裏還有安寧日子麽?


    喬大伯半晌說不出話來,小叔公便繼續道:「這事兒,也沒有什麽好處理的,若是以後,人人都如你這樣,豈不是亂套了?喬家在清溪村定居到這一代,發生過多少次為了耕地爭吵的事情,就沒有像你這樣的,你們這一家子兄弟,別人看著都和和睦睦的,結果倒好,這一爭,你就要你弟弟們的命!宗華啊,做人不能這麽不厚道。」


    喬大伯半句話也說不來了。


    小叔公說完了,似乎也覺得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抽著煙站起來:「我就是這麽個意思,這是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雙方都照顧好了,你們也不是不懂規矩的人,若還為了這個事情爭起來,就去山上燒香,問問老祖宗的意思,他給不給你們這麽做,也問問你爸的意思,看他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同意你這麽亂來。」


    小叔公說完,便背著手走了。


    其餘幾位被邀請過來的叔公,也搖了搖頭,背著手離開。


    喬初染坐在外圍,看著叔公們離開,麵上都是失望的神色。


    「宗華怎麽變成了這樣?」


    「哎,連親弟弟的命都不放過,出去二十多年,人都變得勢力了。」


    「他爸若是知道,今日親兄弟還為了這個事情鬧成這樣,死了怕是都不肯閉眼。」


    ……


    喬初染眼角一瞥,便看到,喬大伯聽到叔公這最後一句的感嘆的時候,軀背輕輕地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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