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虞是脆弱敏感的花,像在路邊被踩踏著也一樣盛開的花,她在漫長的時光裏承受了來自校園和家庭的一致暴力,以至於變成了倒下去的向日葵。


    她永遠麵朝陽光,表現出積極樂觀的一麵,因為她害怕示弱,仿佛示弱就會有人抓住她更用力地踩踏。


    薑南星讀到這裏的時候心裏一驚,指尖一顫,險些把劇本落到了地上。她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好像有人比她更早看破她自己,又好像誰捕捉到了某一部分的她。


    薑南星的生活不能說太差勁,她的童年隻是缺失了很多愛和關懷,對著電話線喋喋不休的樣子現在想起也並不可笑。疏離太久了,她甚至沒機會去靠近誰,父母很快就在一場車禍裏逝世,從冷冰冰的電話線變成了方正的一個盒子。


    說不上愛,真的說不上。她跪在那裏流眼淚的時候心是麻木的,她隻知道她現在要流淚,沒有那份流淚的傷心。


    沒人察覺到她的異樣,熱心的姑姑把她接到家裏和表姐一同撫養長大,忙於生計的她也沒想過孩子的心理問題也值得重視,隻讓表姐對她好一點,當成親妹妹一樣。


    薑南星對她們很感激,是被撫養長大的感激,沒有太多的感情,她好像有一部分碎在了空氣裏,好像還有一部分發泄到了另一個地方。


    每一次工資發下來她都會劃一部分給姑姑寄過去,忽略掉對方關於對象和就業前景的擔憂,有空就敷衍幾句,沒空就先不聊。她好像沒有家人的概念,但卻對素未謀麵的宋衫衫有天然好感,稱為女兒有種莫名的愛。


    沒什麽理由,大概是宋衫衫精緻的麵孔總讓她想起小時候求而不得的洋娃娃,後來寄人籬下就再也不敢說出自己的願望。


    沒有人有虧欠她什麽,她好像也沒有變成反社會人格的怪物,她隻是有的時候冷靜得可怕。薑南星有不容易被人厭惡的純善外表,她用著這張臉對所有人都伸出手,拒絕她也沒有關係。


    因為她就沒有對誰真正地上心。


    但謝懷玖是不一樣的,謝懷玖不隻是漂亮娃娃而已。謝懷玖需要她,沖她伸出手,堅定地選擇她,第一次讓薑南星擁有愛人和被愛的感覺。


    深呼吸了一會,把心情平復下來,薑南星繼續看劇本。


    付希汀人如其名,努力地沖易虞伸出手,想溫暖對方,想說愛,想要把對方從生活的泥潭裏拉出來。氟西汀是治療抑鬱症的藥物,但付希汀不是,她不是可以治療抑鬱及焦慮的藥物,她隻是很愛易虞。


    但愛是會消失,會轉移,會讓人覺得疲憊的。


    即使付希汀那麽努力地想要抓住對方,但還是一次一次地讓對方感到壓力和焦慮,她的愛像網一樣讓人心生恐懼,害怕會被禁錮在其中。而易虞努力地想要變得像普通人一樣,但還是無濟於事。


    但每一次崩潰,都把付希汀推到了離她更遠的對方,人是趨利避害的,但愛不是,易虞像被打撈到淺灘的魚,快失去呼吸的能力。


    即使被愛著被期望著,易虞還是不可避免地消沉下去,她已經不願意再流露真實的情緒,因為她想要留住付希汀。


    孟殷出現得更早一些,她是校花是年級第一,她的美麗和智商成正比。,所以在易虞撞見她流淚的樣子才會震驚害怕。


    但孟殷沖易虞張開手來,出於憐憫弱小的天性,易虞擁抱並安慰了她。孟殷在人前永遠維持著光鮮亮麗的樣子,私底下卻抱著枕頭要和易虞睡在一張宿舍床上。


    不討厭這種感覺。


    易虞第一次感受被需要,強烈地被需要,她也給予孟殷無限溫柔,以至於付希汀生出敵意來。


    易虞在和孟殷的友誼裏獲得了強烈的滿足感,她沒有這樣被需要過,以至於她根本無法抽身,有時候給予比接受更有力量。


    當孟殷把頭枕在她肩膀上時,她沒能推開對方,而她和付希汀也因為孟殷爆發過幾次爭吵,最後還是分手了。


    她們都很清楚,孟殷隻是一片輕飄飄的羽毛,是一點不起眼的火星,卻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因為不合適,易虞根本沒辦法愛上自己接納自己,付希汀的熱情總會被消磨掉,不如在還沒有到厭惡對方的時候及時止損。


    付希汀也有挽回她,但她們都清楚沒辦法再走下去了,隻是易虞先提了出來。然後她們就走散了,最後一次見麵是高考那天,出考場後陽光燦爛,易虞被孟殷拉上了私家車,車窗緩緩合上。


    兩個人的故事就到此結尾了。


    薑南星揣摩著究竟哪一個角色更適合自己,是外熱內冷的易虞還是溫暖向上的付希汀,她在易虞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但謝懷玖似乎更適合易虞,將要碎裂的精美瓷器。


    薑南星思考的時候,溫淩忽然敲門,然後走了進來。


    突飛猛進的人氣伴隨著接不完的通告和拿到手軟的錢,她們的宿舍也重新換了地方,每個人現在都有獨立的臥室了。但偶爾,溫淩還是會想念過去在擁擠的房間裏度過的日子。


    但任何饋贈都有代價,溫淩也願意接受這種代價。


    「在看劇本嗎?經紀人也給了我一份,說鄭禹老師在看完我們之前的合作mv之後,想讓我也去試鏡。」


    溫淩輕描淡寫帶過原因,在薑南星身邊的沙發坐下,和她保持一定距離:「我看得差不多了,所以想和你討論一下,關於人物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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