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還從煙靄茶樓一直往外走,走進了一個無人小巷,路邊突然躥出來一個黑影,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粗暴地捏住後頸,反剪雙手,猛一下撞向了粗糲的外牆,雙肩疼得撕裂,卻一聲未吭。


    「膽肥了?真以為我的人吃素的?憋了這麽多天才下手把人甩開,不容易吧?」


    他平靜地說:「對不起。」


    葉青舟收回手,知道煙靄茶樓一定就是天知神教的招募點,不能打草驚蛇,因此先一把把他摁進了車裏,把車門一拉,車廂裏驟然黑暗下來,這才開口:「警局裏麵,也分三百六十行,所謂隔行如隔山,我們禁毒的審訊方式,跟刑偵的可不是一個檔次,所以我隻問你一遍,你到底是誰?」


    江還被他一推,狼狽摔倒在角落,隻見車後座被拆掉了,車裏空間奇大,七零八落的堆著麻繩和膠帶,還有一條髒兮兮的舊毛氈,窗戶裏外都貼著防窺膜,黑漆漆一片,儼然是個封閉的小型審訊室。


    一種危險的氣氛,悄然瀰漫開來。


    「葉警官的意思,是打算刑訊逼供嗎?」


    「你死都不肯開口,無非是為了護著你背後的那個人。但你他媽的知不知道,你要護的那個人,差點殺了我師父!」


    葉青舟的手很大,又很粗糙,掐在脖子上的時候,有一種奇異的磨砂感,令江還維持著一貫冷靜又平和的笑容,依然是一副翩翩有禮的模樣,拂落他的手,說了句「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完事了嗎?他到底是誰?你為什麽潛伏在應呈身邊?你為什麽要護著他?」


    江還撫平衣領上的褶皺,依然笑臉迎人,隻是那笑容裏怎麽看,都顯得十分孤獨而又落寞,他垂首呼出一口長氣,秀氣的長睫毛像兩片蝶翅,投下了一片陰影:「葉警官,這句對不起是真心的。再等等,我隻想幫應呈解決這次案子,等一切都結束了,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會告訴你們。」


    「你……」


    「其實算起來,根本沒有什麽「他」,從一開始,就隻有我。陳局被打傷是因為我,應呈被人算計也是因為我。


    說到底,什麽都是因為我。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所以……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看在應呈的麵子上,我不動你。但是你給我記住了,以後出門小心點,這種套路不用再玩了,你甩得掉他們也甩不掉我,我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盯著你,你最好認真仔細,把你的尾巴收拾幹淨,隻要有一丁點苗頭,我就立刻摁死你。真落在我手上,應呈也保不住你!」


    「你為什麽確認他一定會保我?說不定……他也想我死呢?」


    葉青舟定定看了他一眼,然後往後一倒伸長了腿,坐在他對麵:「老子手裏逮過的兇犯沒一千也有八百,是好人是壞人,是大奸大惡還是小偷小摸,我掃一眼都能看出來。


    江還,我能看得出來你不是壞人,你是為了應呈。平心而論,我也不想對你動手,可他不理解你。


    應呈他防著你,天天想著查你,你對他所有的好在他眼裏都是有目的的。


    江還,有時候我真挺為你可惜的,這一腔真心你拋給誰不好呢,要給應呈?


    他配嗎?你為他吃了多少苦,那麽多的謊言那麽多的秘密,一個人扛著也不容易吧?可他在乎嗎?他不在乎,根本就沒有人在乎!」


    江還低著頭,眉眼低垂,仿佛沒有聽見,一言不發。


    「你在應呈身邊住了多久?三個月了吧?要說應呈這人……是不是挺過分的?你看,他想查你的底細,直接把你銬拘留室裏不就完了?


    可他偏不,非要把你帶自己家去,說是收留,其實不過是用高高在上的態度給你增加負罪感,一邊讓你心甘情願地給他當免費保姆,一邊還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提防著他,這三個月來,睡過一個囫圇覺嗎?


    晚上會不會做噩夢,夢到應呈把你查了個底掉?這日子過得累不累?


    就這樣了,你還掏心掏肺地對他,謝霖說你有ptsd,我看你這不是ptsd,像斯德哥爾摩。」


    江還終於輕輕笑了一聲:「殺人誅心?大可不必。我也是玩心理的,葉警官的套路,我都懂。」


    「是嗎?你都懂?那好,那我們就來說說心理。我們審訊也講究心理學的運用。第一,是為了從對方的細節判斷對方的內心活動。


    第二,是為了對症下藥,準確找到對方的心理創口,然後把那個創口撕得鮮血淋漓,讓對方疼到不得不把什麽都說出來,這就是所謂的「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


    「那葉警官覺得我有心理創口嗎?」


    「怎麽,你覺得你無堅不摧?」


    他沉寂了一會,然後抬頭看著他的雙眼,那雙深海一樣的雙瞳突然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迎頭拍下,驚起了一片震撼的鯨嘯聲。他緩緩地說:「為他,我確實能刀槍不入。」


    「不,我看見了。你表麵堅韌頑強,可你心理的創口比誰都大。」


    葉青舟突然掏出了一個zippo的打火機,帶著炫目的花紋,蓋帽一開一合,上下拋弄著把玩,金屬相擊的清脆聲音讓江還突然開始頭皮發麻,死死盯著那個打火機,四肢僵硬。


    「謝霖說過,他和應呈都懷疑你跟他有某種親密關係,說不定是受到脅迫才來到應呈身邊的,而你之所以什麽都不說,是為了保護他,但從你的所作所為上來看,你同時也想保護應呈,這一點你不否認吧?但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柿子跟螃蟹一塊吃,是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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