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還回頭,嚇了一跳:「怎麽了?」


    「你這是單純地想報我收留你的這一飯之恩呢,還是……不想在我留下一丁點痕跡呢?」


    他手一頓,一垂首躲開了目光,應呈隨即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隻見他十指指尖都是一片血肉模糊,觸目驚心,皺起眉頭厲聲問:「你的手怎麽回事?」


    江還卻麵不改色,仿佛那皮肉外翻發黑流血的手指不是他的,隨手一掙:「我不太會用廚房裏的東西,昨天晚上想給你做宵夜,不小心把自己燙傷了。」


    「被什麽燙的?」


    「那個。」他伸手一指電磁爐。


    應呈卻突然發力,反身一把把人抵在牆上:「我說過,你要是想在我麵前撒謊就不要太低級,否則我拆台都嫌難度低。燙傷?我看你是把十個手指都用油煎了一遍了吧?


    不疼嗎?為了抹掉指紋做到這個程度,何必呢,你以為我會無聊到收集你在我家留下的指紋去化驗嗎?」


    「你會。」


    他隻見江還冷靜與他對視,那眼底是一汪沒有波瀾的死水,像一台高精度而又無感情的機器,斬釘截鐵地說:「你會。假如我留下指紋的話,你一定會收集起來拿去查。」


    「你就這麽怕我查你?」


    「怕。我的過去與你無關,你又何必緊抓不放?這是我最大限度的坦誠,應呈,看在我曾經為你死的份上,你就不能相信我嗎?」


    應呈微微側著頭,哼笑了一聲,有一種凜然的壓迫感升騰而起:「我已經足夠讓步了,但你可別以為能用你為我擋過刀這件事來要挾我。」


    「我沒有,也不是想要要挾你,隻是……」江還突然緊緊咬住了下唇,再不發一言。


    真相就像一顆shou雷,緊緊攥在他手裏,在即將衝口而出的瞬間,理智歸籠,又讓他再度捏緊了那該死的兇器。


    有些事,一旦說出口,他和應呈都隻有兩敗俱傷一個結局,所以,他不能。


    他不能說。


    「隻是什麽?」


    他低下頭,不再開口。


    應呈盯著他低垂的眉眼,將雙手插兜:「隻是你認得我,很久很久以前。」


    他終於抬起頭,目光深邃,宛若汪洋,隨即搖頭否認:「不。我們不認識。我沒見過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假如你不相信我的話,就讓我走吧。


    我不會傷害你,但也不希望你天天提防我,試探我,如果這樣的話,還不如讓我走。」


    應呈沉默,卻像一座大山一樣裹挾著巍然壓力把他堵在牆角,無處可逃。


    他低頭看著他的手,隻見十指指尖挨個用油燙過,表麵的一層皮已經燙掉,皮肉翻綻,一片焦黑。


    都說十指連心,就算他久經沙場,也想像不出來十指燙遍到底有多疼。然而,這個人卻自始至終一聲未吭。


    他又想起醫院裏那一排冰冷刺骨的鐵椅子,當時他就坐在那裏,看著他沒打麻藥,生生挨了十幾針,跌跌撞撞地從那扇大門裏走出來,那模樣仿佛是一個沒有痛覺的人偶。


    可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他不可能沒有痛覺。


    那麽,是什麽讓他熬到現在,又是什麽,讓他非要做到這個地步不可?他所深藏的過去裏,又到底包含了什麽?


    「江還……」


    他覺得頭頂目光有千鈞重,緩緩抬起頭來,就撞進了一雙漆黑的深海,隻聽他說:


    「江還,隻要你想,這裏就是你家,隻要你想,我可以是你的家人。你替我挨過刀,流過血,我都記得,我決定要把你帶回家的時候,就做好了接納你的準備,但如果你不想,我留不住你,也沒必要留你。」


    他說著長腿一邁,打開了大門,「門在這,要走自己走。」


    他又垂下頭去,十指攥緊,有血從指縫間流下來,雙腿如同釘子一般被嵌在了原地。


    應呈就站在門邊,也不催他,氣氛一時膠著。良久,才聽他問:「應呈……你還在懷疑我,對嗎?」


    「我懷疑你的過去,但我知道你確實跟這個案子沒關係。」


    「你還真是坦誠。」


    「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你在生我的氣。」


    「倒也沒有。我也不想收留一個無法信任的定時zha彈在身邊,你走或留,都得把話說清楚。


    但是,你也要想好了,你今天出了這個門,不管你過去有沒有我,反正未來是與我無關了,我們倆,永別。」


    江還攤開手一看,隻見他結痂的傷口再次崩開,掌心一片鮮血淋漓,疼得鑽心徹骨,想了想,輕笑著說:「好吧,那我再坦誠一部分。你知道戀tong癖嗎?」


    「什麽?」


    「我是在一個,戀tong癖開的孤兒院裏長大的。」他說著,當著應呈的麵,緩緩脫掉了上身那件黑色的t恤,然後轉了個圈。


    隻見他胸口後背,都滿是陳舊的傷痕,一個個圓點,是用菸頭燙的,一個個長條,是用不知道什麽細長的物品抽出來的,即便因為歲月遷徙已經逐漸淡化,給應呈所造成的震撼卻完全沒有削弱。


    他又伸手去解褲帶,笑容溫柔:「你還需要更多證據嗎?」


    應呈打了個激靈,一腳踹上門,又一步奔上前,死死扣住他的雙手手腕:「別動!」


    他用力掙紮著要解開:「你不是不相信我嗎?應警官身為刑偵支隊長,應該會希望要證據的吧?你不是要知道我的過去嗎?我一條一條解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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