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僵在原地,思索著這個變故。


    這是益州,這慈恩寺是鄭家所建,表麵施恩積德實際是為了監視桃花穀。


    父親蘇晏辭於桃花穀參道十多年,因對士族掌控朝政大失所望,誓死不出穀,不為官。


    而前不久虞家一派得到消息,桃花穀中有一位曠叔手握兵符可號令千軍,且這位曠叔曾是先帝時的將才,一位頗具民心的世人公子帶著曾經名門望族的副將,藏於此處,非友即敵!


    因著桃花穀對外人很是謹慎,陌生人甚至連進口都找不到,故而作為虞家羽翼的鄭家便拿蘇綰探親為由,企圖引鄭家扮作賊人的私兵入內,若得不到兵符讓這位爺出關助虞家一派,那便讓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上一世,蘇晏辭因思念女兒同意鄭硯塵入內,卻沒想到他裏應外合將穀中之人屠了個幹淨,唯有蘇晏辭帶著兵符逃到了西南邊境。


    不過這兵符一事本被藏了十多年,唯有蘇晏辭和曠叔知曉,如今竟被抖了出來。


    更可怕的是,再來一次,這日子竟還提前了!


    蘇綰心中有一個可怕的猜測便是有人同她一樣重生了,且這人是她的敵人!


    思及此,蘇綰身形一顫。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告訴父親,以防悲劇重現。


    “鄭家進入桃花穀怕是另有所圖,我需要給阿父傳消息!”


    見流觴一臉莫名,蘇綰不好說明真相,便托詞道:“我誤打誤撞聽到了鄭硯塵與公公的對話,眼下危機,耽誤不得了。”


    今晚鄭硯塵第一次與蘇綰同房便是為了討好蘇綰。


    流觴心中一慌,忙道:“那可怎麽辦?慈恩寺離桃花穀尚有一天的行程,我們該如何傳消息呢?”


    蘇綰心中也是著急,想了想她眼眸霍然一亮道:“我記得這裏有一家藥鋪,是蘇家的產業,裏麵的管事也是靠得住的,若是讓管事的人快馬加鞭還來得及!”


    心裏這般想著,蘇綰立即找紙筆。


    她要告訴父親鄭家的計劃,還要寫信讓她提防身邊之人。


    剛要下筆,卻聽得外麵傳來陣陣鼓聲。


    流觴嗚咽道:“少夫人,已經宵禁了。”


    蘇綰看著外麵漆黑的夜色,心髒一如那鼓聲一般“砰砰”跳起來。


    若是明日,眾人眼皮之下,更是不好行動且還要留給父親反應的時間,所以今日她必須要將消息傳出去。


    緊張思緒間,她忽然冒出一個危險的想法。


    夜色四合,街上靜謐無人,因著昨日下過一場雨,街道青石板上被月光照的有些光滑。


    此時,兩位身著葛布長衫,頭戴方巾的男子正龍行虎步的走在街上。


    “站住!幹什麽的?”


    巡邏軍隊來到那兩人麵前定睛一看竟是大夫。大昌有規定夜間宵禁大夫和辦案者可外出。


    藍色衣衫男子拿出一張帖子微笑道:“在下是永安館的,因前麵二裏路處牛家村,牛二家的娃娃生了病,如今才診完,又因著路程遠晚了些。故而這個時候才到,給官爺們添麻煩了。”


    說話的男子約莫三十歲左右,生得眉清目秀,頗有書生的風度。


    巡邏軍看了眼那帖子,又看了眼身後背著藥箱的藥童,示意了身後的人,“你跟他們去。”


    那兩人在巡邏軍的跟隨下快步往永安館去。


    “嘭嘭!”


    “誰啊,這都什麽時候了,大夫都歇下了?”


    一年輕的小廝打開門,臉色有些惱怒。他睜著眼睛見素未謀麵的俊秀小生正朝自己笑嗬嗬的招手,前麵的那位手掌裏還夾著一塊玉牌。


    “我給牛二家的娃娃看病走得晚了些,打擾你睡覺了吧。”男子一邊說一邊給眼色。


    小廝看了眼後麵的巡軍:“哦哦哦,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


    那巡軍見人進了門也沒懷疑便默默走了。


    藥鋪裏間內


    “您二位是?”


    “蘇家人,急事,你們管事的可在這裏?”


    小廝方才看了那玉牌便知此人不簡單,畢竟那東西可不是誰都有的。見人神色嚴肅也不多問隻上樓去喊人了。


    不多時,掌櫃劉益穿著衣服急匆匆下了樓來到裏間。


    剛走到二人身後,見那身著藍衣的背影回頭,臉上帶著紫紅胎記。


    原來這兩人竟是蘇綰和流觴。蘇綰因著臉部的胎記,自小便鑽研許多化妝的奇巧之術和醫治臉部的醫術,雖說沒能去掉胎記,卻也學得一身本領。


    今晚她將自己化的年紀大了些,又借著視線模糊,算是躲過了檢查。


    蘇綰害怕掌櫃的懷疑這報信之事的真假,幹脆將那些粉脂抹掉,以免浪費時間。


    “四娘子。”掌櫃的忙行禮。


    “快起來,我有急事要與你說。”說著蘇綰拿出自己寫的信,“掌櫃的,我需要你找人快馬加鞭將這封信送到桃花穀,後日有人要聯合賊人入侵。”


    掌櫃的一聽,臉都變了。


    蘇綰又將自己所知細細說來。


    “沒時間了,你可有辦法?”


    劉益不再猶豫拿過信便去吩咐,這條巷子後有一小道,從小道穿過橋洞便可往桃花穀方向去。


    “娘子放心,這樣的走法不是一兩次了,若是沒有意外,明日午時便可到。落日前娘子若看到那藍色的幌子便是送了信,若是沒有,便是未成功。”


    蘇綰鬆了口氣,忙向掌櫃道謝。


    事情都交代以後,劉益要蘇綰暫住一晚,明日再尋個由頭回去。可是蘇綰想到今日得罪了鄭硯塵,明日她那婆母想必天還不亮就來為難自己。隻靠流煙和李嬤嬤怕是擋不住。且她與馬夫童林約好了,最多兩個時辰便會回去。


    童林以前在麵對重罰時蘇綰曾幫過他。為此,他對蘇綰心懷感恩,正因如此他上一世願意為蘇綰送信。這一世,她再不能辜負這份情意了。


    交代了幾句,蘇綰從那藥箱拿出粉脂等物,穿上從童林那裏借來的衣服化成更夫和流觴往慈恩寺去。


    月色下,蘇綰和流觴快步走著。流觴緊張抓著蘇綰的衣服,蘇綰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站住!”驀地一聲,讓流觴身子一僵。


    緊接著便是亂糟糟的腳步聲。


    兩人身子一緊,也不顧後麵的人忙跑進巷子裏拐角處一戶人家門前。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流觴舒了口氣,往後一仰,未成想那門竟“嗡”的一聲開了。


    兩人一回頭隻見一女子攬著男子的脖子,笑得十分媚人。


    “啊!”


    可還不待開口,那女子竟猛然噴出一口血來。


    兩人皆是瞪圓了眼睛,更可怕的是那男子驟然側頭,蘇綰忙拽著流觴要跑。


    “啊!”


    不料一把長刀自蘇綰眼前飛速而過,蘇綰側身閃去,那人竟飛一般的來到蘇綰身前,他伸出一腳,竟被蘇綰躲了過去,男子明顯有些意外。


    “啊!”


    奈何蘇綰就算會些功夫也抵不過這常年習武的人,她被踹到牆邊,臉頰不經意間沾到了積水。


    就在她快速起身時,一雙手緊緊掐在了她的脖頸上。


    “不要!”一旁的流觴趴在地上被另一男子緊緊牽製住。


    蘇綰握著那強有力的手腕,看清眼前人時,瞳孔驟然一縮,她恍惚又想起死前這個人向自己伸出手的樣子。難不成終究都要死在他手裏嗎?


    謝隱不知蘇綰所想,眼神愈發地冷厲,連手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


    然而,小娘子淚汪汪的一雙眼睛像是印在他腦子裏一般,惹得他心煩意亂。


    “謝,謝首司,我是鄭……”


    蘇綰心知此人狠辣無比,便以鄭家人的身份自救。畢竟現在的謝隱還不是與世家大族平起平坐的權臣,麵對國公府他總還是有幾分忌憚的吧。


    聽著女子的呢喃,謝隱眸光一閃,他轉而捏著蘇綰的下巴用拇指擦去那混著粉脂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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