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四十九原則,是一個表麵非常直觀,內涵卻相當複雜的判罪方法。


    四十九原則:


    一名玄天正式弟子,故意殺害的凡人數量達到四十九人,則須償命。


    必須有主觀故意,戰鬥時不慎波及致死等不算在內。


    兩人及兩人以上共同作案的,教唆指使他人作案的,則平攤死傷數字。


    實際上在很久以前,天虞的修道者們就已經深入思考過這一問題。在一次與祖靈的論道中,上座部有人提出這麽一個問題:


    “如果修道者故意殺死凡人,是否有罪,若有,又該當何罪。”


    祖靈當時是這麽回答的:


    “你問的是一個天道上的難題,大千三千世界,尚未有完美解決這一問題者。”


    “這個問題我無法給你準確的答案,隻能明確一點,濫殺有罪。”


    祖靈的回答包含幾層意思。


    第一層,即使祖靈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第二層,祖靈說濫殺有罪,暗示少量的個別的殺戮無罪。


    至於殺了多少才算濫殺,祖靈沒有說明,可能祂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


    因為這個未定的濫殺標準,玄天的超凡者們進行了漫長的司法探索。


    最初,這個標準被定為200人。之所以是這個數字,是因為當時天虞大地處於文明萌芽的狀態,凡人以村落群居,而普遍上村落人數的上限就是200人。


    在超過200人時,村莊周邊的自然資源無法養活更多的人,這時有些人就需要遷徙到其他地方建立新的村落。


    所以當一名修道者殺死的凡人數量達到200人時,相當於屠了一個村,當然可以認定為濫殺。


    對於這樣的修道者,玄天的處置方式是由其師尊出麵,勒令其自裁。如果不願體麵,則師尊代為體麵。


    這一標準在飄渺時代沿用了許多年,直到一個關鍵性的法寶橫空出世:招魂幡


    招魂幡由若望真人首創,他是一名無門派的散修。招魂幡威力強大,性能可靠,且在當時根本沒有破解之法。若望真人在天虞一時獨領風騷。


    後來,若望真人被五位師尊聯合誅殺,招魂幡當場被毀。但悲劇的是,招魂幡的祭煉方法居然流落出來。


    玄天很快出現多件招魂幡,持有招魂幡的道人在對戰中很占便宜。為了不吃虧,更多的道人開始想辦法搞自己的招魂幡。


    招魂幡的祭煉需要用到活人。一時間天虞的凡人朝不保夕,天一擦黑,黑衣蒙麵的修道者到處抓人。反正隻要不超過200人就不會被追究責任。


    師尊們坐不住了,為了阻止屠殺蔓延,他們聯合起來修改濫殺標準。師尊們決定,殺人數量超過26人時,則斬立訣。


    為什麽是26人?


    因為祭煉招魂幡的最低人數是27人。


    於是26人替代200人成為新的濫殺標準。


    26人的定罪原則有效的製止了由招魂幡引起的屠殺,之後又出現了可以輕易破解招魂幡的真言,這一黑暗法寶逐漸退出曆史舞台。


    相較於之前的200人標準,26人又太過嚴苛,畢竟通天徹地的九品大修,總不至於就因為弄死26個凡人而償命吧,大不了在雷獄中多關幾年唄。很多道人聯合起來向師尊們施壓。


    後來這一標準經曆多次修改,先是加入了三一律。也就是說哪怕殺滿26人也未必處決,而是要先進行三一律判定。三一得死那麽處決繼續,三一得生則下雷獄。


    之後26人提高到86人,但廢除三一律判定。


    然後是86人降低到66人。


    經過四千多年的反複嚐試探索,最終這一標準被定為49人,並一直沿用至今。


    蒼岩師尊將這一曆史娓娓道來,他很抗拒跟華族合作,陸遠跟他要功法,他肯定不會給。但這是曆史,和立場無關,當然可以談。


    陸遠和陳慶雲老先生也是聽得津津有味。對於濫殺標準,玄天的超凡者們並不是拍腦袋決定的數字,也不是某位大能的金口玉言,而是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的調整。這本身體現的是實事求是的精神。


    “那麽為什麽最後定為49人?”陸遠最後問道,“這個數字是怎麽來的?”


    這個問題令蒼岩沉默片刻,而後麵露思索之色回答:


    “這個數字沒有特別的來源,隻是大多數修道者都認為49人剛剛好,所以就再也沒有修改過。”


    “也就是說這是玄天的共識?”陸遠追問。


    “可以說是共識。”蒼岩師尊抬起眼睛,努力回憶曾經的種種,“但給我的感覺就像達到了某種,平衡。”


    陸遠耳朵一動,趕緊拿出筆記本把蒼岩的這句話記下來,他有些隱隱的感覺,不過暫時無法把握。


    蒼岩師尊見陸遠這麽慎重倒是有些驚訝,他的身份畢竟隻是名階下囚,老陸上來沒呼他兩巴掌他已經很慶幸了。


    “陸遠,你沒必要惺惺作態!本座不吃這一套!”蒼岩師尊以為陸遠此舉是在收買人心。


    “倒也不是惺惺作態。”陸遠沒有理會蒼岩的挑釁意味,“許多年前,華族是玄天的學生,正如此時此刻。”


    幾百年前,華族的玄法剛剛起步,曾向高不可攀的道長們求學。那時道長們也確實稍微指點了一二,雖然是帶著嘲笑的態度,但畢竟是教了。隻不過後來華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玄天的教導之恩,華族記得。”陸遠手中的筆指了指蒼岩,“在之後對你們的判決中,會充分考慮這一因素。”


    蒼岩師尊似乎想爭辯些什麽,最後隻能搖頭歎氣。


    “陸遠,你問這些究竟是何目的?”


    “做個參考。”老陸如實回答,“我的新任務,推動立法理清修士和凡人之間的關係,其中包括修士謀殺凡人時應該如何處置。我覺得你們玄天的經驗很有價值。”


    “你無法成功。”蒼岩篤定,“這是祖靈都沒有答案的問題。”


    陸遠收起本子和筆,結束這一次問詢,他最後說道:


    “我有一個朋友,一個最好的朋友,她用行動讓我明白。”


    “當曆史沒有給我們答案的時候,就是輪到我們開創曆史的時候。”


    走出禁閉室後,陳慶雲老先生搖搖頭:


    “一位修士的命等於四十九位平民的命,玄天的做法恐怕很難借鑒。如果你在立法中強推,恐怕很難服眾。民眾不會答應,包括修聯很多人也不會認可這一等式。”


    “不,我覺得不是這麽簡單。”陸遠揉著眉心,“我隱約感覺四十九原則中有著比生命更為深刻的內涵,但我暫時沒法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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