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繼續行駛,沒多久抵達界錨邊檢站。


    本來按照琴相的身份,這邊通報一聲,那邊隨即放行。


    但琴族既然一定要上規矩,那就不好意思了,邊檢站的工作人員早已嚴陣以待。


    琴相的專列被攔下,一位邊防軍中校板著臉的登上車廂,完全不顧琴族怒目而視。


    “諸君是何方人士。”中校拜了一拜,不卑不亢問道,“來我神州所為何事?”


    一位琴族禮儀官當場給氣樂了,他指了指朱鎮,又指了指這位中校。


    “出迎三十裏的是你們華族,現在問我們是什麽人的又是你們華族。”


    “你們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中校淡淡道:


    “首先,說話不要指著別人,在我們華族,這是很沒規矩的行為。”


    這話說的禮儀官臉色一黯,指人說話在天虞也是忌諱,他太想在琴相麵前表現,一下沒有注意到。


    “我本人當然知道你們是什麽人,但在禮儀上,賓客入關必須有正式的信物,以證明你們是琴族派來我族的使者。”


    “此外根據信物的等級,我也能相應的為你們派出符合規矩的隊伍,護送你們進入神州內地。”


    禮儀官還想爭辯,琴相按了按手示意他閉嘴。


    “你要什麽樣的信物?”琴相問。


    “照、引、碟、符任意一樣均可。”中校回答。


    雖然是前一天剛學會的內容,但他需要學的隻有入關的禮儀,並不算複雜。


    琴相點點頭,四選一很好,可惜沒有一樣是他聽過的。他將目光轉向司儀朱鎮,華族總不可能真的把他們擋在關外。


    朱鎮眉開眼笑。


    “哎呀琴相大人。”他故作驚訝道,“你們來的時候,王上忘了賜你們符節嗎?”


    “有符節你們可以暢行神州,隻要看到符節,任何關卡都會直接放行。”


    “沒有符節可就難辦嘍……”


    琴相忍住沒有問什麽是“符節”,天虞有使節綬帶,但琴相怎麽可能隨身帶那玩意。一位禮儀官不耐煩出聲問道:


    “行了行了,要怎麽做?”


    “你不是司儀嗎?”


    朱鎮當然知道琴族一行沒有符節,他自己都沒見過符節長什麽樣子。來這麽一出,是為了體現華族的入關之禮。華族的關門,豈是隨隨便便什麽阿貓阿狗能通過的?


    不過既然琴族已經問了,朱鎮當即拿出對策,


    雖然說沒有符節是個硬傷,也不是不可以變通。琴相代琴王行走天下,他當然有資格指派前往華族的使節。


    於是琴玄齡現場寫下了一封文書,內容大致是現派出琴先、琴元辰等使節前往神州境內,望華族依禮招待雲雲。


    寫完之後蓋上琴相自己的印簽,那麽憑借這份正式的照會文書就可以通關。


    在書寫的過程中,隨行人員各有思慮。居戎巫神教祭長巫吉,也就是那位“非常好用”的祭司,嘖嘖稱奇道:


    “琴相就在麵前,還必須讓琴相寫一份介紹身份的文書,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司儀朱鎮笑道:“禮儀本來就是脫褲子放屁,奈何有人特別在乎,我華族隻能奉陪。”


    兩人一起哈哈大笑。


    巫吉的身份超然,說話隨意。那邊記者羽千幻也湊過來,向朱鎮發問:


    “司儀先生,我以前也來過神州,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禮節。”


    “請問這樣的繁文縟節,是華族剛剛發明出來的嗎?”


    記者這麽問,其他人的耳朵也都支了起來。現在的情況很明顯,華族在用各種禮儀程序刁難琴族。


    如果這些禮儀確實是華族的傳統,那大家都沒什麽可說的。


    可要是這些繁文縟節是為了應對這次禮儀挑戰而生編硬造出來的,那整個華族可謂顏麵盡喪。


    所以羽千幻的這個問題很致命。


    不過朱鎮早有應對之法。


    “這位記者,還有在場不少賓客應該有懂一些華語的吧。”


    羽千幻點頭:“是的,我華語還不錯。”


    她這句話是用華語說的。


    “那就好解釋了。”朱鎮舉了個例子,“羽記者知道‘關照’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羽千幻微微一笑,“關照就是照顧行方便的意思。不過這個詞和我問的問題有什麽聯係嗎?”


    “聯係當然有。”


    朱鎮拿起琴相剛剛寫好的照會文書,道:“這是照。”


    他把照會遞給邊防軍中校,道:“這是關。”


    “把‘照’交給‘關’,意味著禮儀齊備,此後賓客可以受主人的各種照顧和方便。”


    “這就叫關照。”


    此言一出,車廂裏鴉雀無聲。


    在此之前,絕大多數人都以為華族的這些禮儀都是“鋼鞭的故事”。


    可朱鎮這麽一解釋,眾人意識到不是這麽回事。


    因為語言不可能現編。“關照”這個詞是華語的常用詞,那麽就意味著“通關需要信物”這個規矩,應該和華族的語言一樣古老。


    這不是華族故意刁難,這真的是他們的古老禮儀。


    “此行不妙啊……”琴相心中暗道。


    拿到照會文書之後,邊防軍很快放行,不僅如此,中校還特別體貼的提供了三十輛軍車的車隊送琴族一行進入內地,並安排好了沿途的食宿。


    按照中校的說法,這就是關照。


    琴族使節一行對這樣的安排表示滿意,不過在北極天鏡換乘軍車的中途,出了一個小小的狀況。


    恰好,第六法研究院主任沈木庭帶著幾位學生路過。


    看到琴相等人,沈木庭先是一驚,但沒有說話。他領著學生們快速邁著小碎步走到東邊的位置,雙手抱拳,對著琴族一行深深一躬。


    天虞當然也有躬身禮,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於是也抱拳向沈木庭等人還禮。


    這一還禮,問題就大了。


    在場所有華族大吃一驚,朱鎮痛苦的捂著臉,沈木庭驚訝的合不攏嘴。他搖搖頭,領著學生們迅速離開,眼中的鄙夷清晰可見。


    琴族眾人頓時覺得特別委屈。


    怎麽了?


    到底怎麽了?


    還禮還能還出大錯了?


    “還禮沒錯,但你們站錯位置了。”


    司儀朱鎮指出他們的錯誤。


    “剛剛我們和沈木庭修士,屬於不期而遇,應該行‘遇禮’,這也是華語中‘禮遇’這個詞的由來。”


    “遇禮的關鍵是分清主客之別。”


    說到這裏,琴族禮儀官挑刺道:“按照你前麵的說法,我們屬於賓客,還用的著分主客?”


    “不是這麽分的。”朱鎮繼續解釋,“琴相大人和沈木庭修士互不隸屬沒有高下之分,因而以此地到各自都城的距離區分主客。”


    “此地到琴族暴風崖的距離遠,到華族新都的距離近,因此沈木庭修士為主,琴相為客。”


    “遇禮主必在東,這也叫‘做東’,客必在西還禮。”


    “剛剛沈木庭修士快步行至東邊行禮,完全符合禮儀要求。”


    “而你們……”朱鎮頓了頓,“慢慢來吧……”


    經過朱鎮這麽一捋,琴族一行終於搞清楚錯在哪裏。


    琴元辰終於湊上來,一個還禮這麽多講究,他有點擔心以後和晚晴妹妹的事情。


    “司儀先生。”他問,“華族的禮儀都這麽麻煩的嗎?”


    “這也叫麻煩?”朱鎮的回答讓琴族一行內心冰涼,“和後麵的大禮相比,今天這些已經是最最簡單的禮節。”


    ~~~


    順便說一下,沈木庭並非偶遇琴相一行,是他聽說此事之後,死活跟陸遠要了一個龍套。


    為什麽呢?


    因為當初琴玄齡嘲諷他“沒有教養”,今天這是一報還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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