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計算著蔣英明和霍驍的行程,感覺他們已經跑出草原的範疇之後,才跟一旁的看守要了一大桶的熱水,他要沐浴更衣。


    將自己裏裏外外都洗的幹幹淨淨,二皇子換上自己被俘時的鎧甲,淡定從容的飲下了那碗調配好的毒酒。


    霍驍和蔣英明這邊,自打出了北境人的營帳,就雙手緊握韁繩,一路疾馳,腦子裏除了騎馬趕路,不敢有一丁點的分心,生怕慢了一步,被北境人追上來,包了餃子。


    朦朧的夜色裏,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個明晃晃的霍字,霍驍他們這才敢降下馬速,等到進了營地的時候,蔣英明覺得這兩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格木兒看著被直挺挺抬過來的二皇子,氣的一把摔了桌上的金質酒壺。


    “好你個秦翼,你竟然給我來這招釜底抽薪。”


    如今沒了二皇子,他拿什麽跟霍雄去換那三座城池!


    “抬下去燒了吧!”


    格木兒看了眼二皇子平靜的表情,行,這小子是個人物,比他爹強。


    眼看著到手的鴨子飛了,格木兒怎麽能不生氣?


    這時候一旁一個留著八字胡的小個子竄了出來。


    “大皇子,他們大周可以釜底抽薪,咱們也可以指鹿為馬啊?”


    小個子說了自己的計劃,找個人代替二皇子就行,就在雙方兵士裏散播消息,說是大周同意用三座城池換他們的二皇子,隻要能動搖了西北軍的軍心,令他們這邊士氣大增,還怕打不下來幾座城池嗎?


    格木兒聽了小胡子的話,略一思忖,覺得他的話可行,反正真正見過二皇子的人又沒幾個。


    於是一大波流言,紛紛從北境人那裏傳入到西北軍中。


    西北軍的兵士本就知道北境人提的條件,讓他們拿自己用命換來的城池,去換個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的皇子,軍中本就有極大的意見。


    甚至私下還有不少的兵士對著二皇子已經開罵了。


    這種情況霍雄自然看在眼裏,二皇子依然為國捐軀,他便不能讓他再受著無端的謾罵。


    “傳令下去,明日在奉英殿前高搭靈棚,送二皇子一程。三軍將士全部披麻戴孝,哭送二皇子為國捐軀。”


    霍雄一聲令下,將士們也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行動迅速的搭起了祭台,此時三軍將士不但沒有一個再指責二皇子的,紛紛都將怒氣指向北境人,恨不得此時能上疆場,為二皇子報仇雪恨。


    蔣英明站在祭台上念完給二皇子的悼詞,看著台下兵丁哭成一團,一個個怒火中燒的樣子,不禁心裏對霍雄稱讚一聲,侯爺這一招比起北境人來說可真是棋高一招。


    可轉眼看著紛飛的紙錢和台下跪著的白花花的一片,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日二皇子臉上決絕的神情和眼裏的失望,他當時一定心痛至極吧!


    一個即使救回來也將無緣帝位的皇子,死亡或許才是他最大的價值。皇上這一招棋下的妙,可是下的也是真毒啊!


    果然兩日之後,格木兒親率他的一萬大軍來侵襲。北境人是務必要從西北軍手裏奪下這三座城池。


    此時霍雄也屯兵邊境,雙方大戰一觸即發。


    雙方兵力差不多,但此時大周的兵,群情激憤,都在為二皇子的為國捐軀,心中充滿悲憤的時候,此時的戰力不是平日可比的,生生的將北境人打了回去。還討要回了二皇子的屍骨。


    這一仗雖然打贏了,可是整個西北軍從將領到兵士,沒有一個人是喜笑顏開的,就連霍雄也表情凝重的對蔣英明說,


    “給皇上寫戰報,順便把二皇子要帶的話和荷包給皇上送回去。”


    戰報和荷包一路快馬急遞,不過六七日的功夫就到了皇帝的手裏。皇帝看完戰報開頭,就將桌子拍的啪啪直響。


    朝中大臣以為皇上是在為二皇子的死揪心憤怒,紛紛上前開言勸解。可隻有皇帝此時心裏明白他是在生氣,在生霍雄的,這個老小子果真欺騙了他。


    打著受傷的名義將他的家眷接回西北去,這是要幹什麽?這是要明著和他對抗嗎?


    看著皇帝滿臉的陰沉,大殿上的大臣們不敢多言一句,畢竟二皇子,二皇子的死也算是國之大殤。接下來要怎麽處置?還要等皇帝發話。


    誰知皇帝隻是輕輕揮手,讓他們都退了下去,隻留下自己貼身伺候的太監陪著他在這空空的大殿裏坐著。


    “去去將霍老三給我抓進大牢裏。”


    “皇上是為什麽呀?以什麽罪名抓呀?”


    老太監在一旁低聲下氣的問道。


    “朕抓人還需要理由嗎?”


    皇帝一個人在大殿裏默默的坐了半晌,對於二皇子的事,他不是不傷心。隻是他太了解北境人。太了解格木爾,他知道怎麽樣做才能拿捏住格木兒的痛處,釜底抽薪。


    二皇子其實是眾多孩子裏麵最像他的那個人,可是因此他也明白。一個將來無緣於皇位的皇子,活著也是充滿失望,充滿悲憤和遺憾的一生,所以他才能輕鬆的做出這個決定。


    坐了半下午。皇帝才調整好自己的心情,臉上裝出一副悲傷的神態。拿了那隻荷包去到楊貴妃的殿裏。


    以皇帝的疑心,荷包裏的內容他早就看過。皇帝將荷包輕輕的交給楊貴妃,隨即便在一旁坐下,沉默不語。楊貴妃顫抖著打開那隻石榴荷包。第一眼看見兒子拜別四個字就已經淚如泉湧。


    她一隻手緊緊的抓住那隻荷包。一隻手顫抖著拿著那封信勉強的將信看完。


    二皇子滿篇寫的都是對她的不舍與愧疚。楊貴妃的心感覺全都碎成了一片渣渣。她的手用力的緊緊的攥著那隻石榴荷包,摹的感覺到裏麵似乎還有一些硬硬的東西,可她不敢聲張。


    石榴荷包的表麵被她縫滿了寶石,為了不顯得整個荷包幹癟,所以她在荷包的底部特意伸進了一塊兒硬布,可是硬布的手感和裏麵厚重的感覺不一樣。楊貴妃不確定皇帝有沒有看過裏麵,所以此時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心上。


    楊貴妃將自己哭暈過去。此時宮裏麵宮女,太監亂成一團。


    皇上高喊著宣太醫。


    此時皇上也知道自己在這裏沒有什麽用於是囑咐楊貴妃的貼身宮女好好伺候她的主子,自己便起身往皇後宮裏去了。


    楊貴妃其實自皇上一走就醒了,隻是她示意身邊的宮女不要聲張,一個人默默躺在床上發呆。對於二皇子的死訊,楊貴妃一點兒都不意外,自打皇帝跟她商量著要放棄二皇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孩子活不成了。皇帝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她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數的,畢竟跟他睡了二十幾年不是。


    將屋裏的人都打發下去,楊貴妃在顫顫巍巍的打開了石榴荷包,裏麵果真是一封信,是二皇子的親筆信,足足寫了有兩頁之多。


    楊貴妃一字一字的看完這封信,然後跌跌撞撞的從床上爬下來,對著鏡子看著自己隱藏的白發,抹不去的皺紋。突然間又對著鏡子瘋瘋癲癲的哭哭笑笑起來。


    孩子,你說的對,是他對不起我們,是他騙了我們。


    早在高雲霄他們離開京城不久,霍二夫人就用今年是長公主虛歲六十五歲,生日要大辦宴席為由。就和長公主搬回了長公主府,提前籌備起來,現在整個忠勇侯府是霍三奶奶當家。


    霍三奶奶正陪著承恩伯夫婦在楊玉瑩的院子裏說話,楊玉瑩自打失去了小金寶之後,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就有些不對勁,所以承恩伯夫人隻要有時間就會過來陪著女兒。


    長公主走的時候帶走了大部分原本就隸屬於公主府的下人,如今的忠勇侯府就隻剩下一個好看而已,裏麵剩的幾乎都是一些老弱病殘的家丁。


    所以當太監帶著一隊侍衛闖進來抓人的時候,三奶奶就沒有提前得到消息。霍三奶奶的院子。與楊玉瑩的院子隻有一牆之隔,所以當霍三爺哀嚎著被抓走的時候,霍三奶奶和承恩伯夫婦都聽到了這個消息。


    霍三奶奶急得團團轉,連忙派人去到公主府向長公主求救。承恩伯夫人也悄悄的推了推承恩伯的袖子,示意他還能不能想辦法救一救霍三爺。


    承恩伯卻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


    長公主府裏的霍文來的很快。


    “嗯,長公主已經派人進宮去打聽了,但是抓霍三爺是皇上身邊的侍衛,目前還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三奶奶先稍安勿躁,等一等。這個情況急不得。”


    霍文的到來安慰了霍三奶奶幾句,隨即就又用自己還要去打聽情況為由匆匆離去了。


    承恩伯夫人看著霍三奶奶無助的神情,心裏不禁湧起一陣心酸,自己的女兒以後還要在這個府裏生活,如果這個家就這樣散了,她的女兒可怎麽辦?於是承恩伯夫人又一次催促了一下自己家的老爺,


    “你幫幫忙。派人去打聽打聽這霍三爺究竟是怎麽得罪皇上了?”


    承恩伯麵容煩躁的站起來,狠狠的斜睨了她一眼。


    自打小金寶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就一直想跟宮裏的楊貴妃娘娘聯係,可是這都過去好幾日了,娘娘那裏依舊杳無音訊,不僅杳無音訊,更是連話都沒有遞進去?


    今早上朝的時候突然聽說了二皇子為國捐軀的消息,承恩伯這會兒心裏正是難受的時候,怪不得娘娘這些日子一直以來都不見他,可能娘娘要比他們更早得到消息吧。怎麽說也是自己從小看大的外甥,就這麽在戰場上白白的沒了,娘娘怎麽能不心痛?


    這霍三爺被抓,那是他活該,霍雄是怎麽在戰場上保護二皇子的?堂堂大周朝的皇子就這麽死了,霍雄這個蠢貨為什麽不救一救他?承恩伯心裏猜測,皇帝一時間是因為找不到霍雄發泄,所以拿霍三爺開刀了。


    這種情況下,任誰去說都沒有成功的可能。隻能等皇上自己慢慢消火,才能將霍三放回來,可這話他又不能說給霍三奶奶聽,他一個婦道人家聽了也白聽,隻會鬧著他去幫忙,豈不是給自己添更多的麻煩?


    承恩伯夫人開口跟承恩伯求助的時候,霍三奶奶就在一旁看著。看到承恩伯是確實不想管的時候,她才拿著帕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的抹淚。


    誰知這個時候一向安靜的陳楊玉瑩卻突然蹦起來。拉扯著承恩伯夫人的袖子不住的要求,讓她幫忙帶她進宮去找楊貴妃。


    “娘,你讓我去見見姑姑吧,姑姑肯定有辦法救救我的小金寶,娘,我求求你了。”


    承恩伯夫人被她扭的沒辦法,隻能開口哄,“好,好,娘這就給宮裏寫折子。娘這就讓你姑姑下旨,你姑姑有辦法救小金寶啊,聽話,咱們這就給姑姑寫折子。”


    誰知這哄人的一句話卻徹底激惱了承恩伯,他扯著楊鈺瑩的袖子不住的搖晃說道。


    “玉兒,你清醒點兒,你姑母此時正在悲痛之中,她顧不得你。你二表哥已經為國捐軀了,這個時候你就不要再去給你姑母添麻煩了。”


    “什麽爹?麻煩爹,你說什麽?”


    楊玉瑩被承恩伯搖晃的身體有些直發暈。不住的掙紮著。


    “是你二表哥,是你二表哥死了,在戰場上死了,你姑母正傷心的時候,月兒我們不去打擾他了,我們幫不了什麽,我們隻能讓他自己消化這段痛苦。”


    承恩伯不知道自己的這段話對楊玉瑩的刺激有多大,剛聽到二皇子的死訊,她就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承恩伯夫人摟著女兒就是喊,找太醫,找太醫。


    自從楊玉瑩精神不正常之後,府裏是常駐大夫,來給她紮了幾針,囑咐她小心修養。


    楊玉瑩被紮醒之後就仿佛換了一個人,比之前要平靜許多,但是她的行為也越來越詭異,不住的抱著枕頭喊小金寶。


    “小金寶,你在哪裏?你帶著娘去找爹爹,好不好?我們一起去找二皇子,去找二表哥,去找你的爹爹,好不好?”


    楊玉瑩的話讓在場的人都大為震驚,不是震驚於他和二皇子的關係,而是震驚於楊玉瑩徹底的瘋了。霍三奶奶在一旁嚷嚷著,這說的人話?


    豈有此理,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承恩伯難得硬氣一回。


    “說的什麽話也與你們府上無關了,我們自己的孩子,我們自己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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