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霄的倔脾氣上來,誰都沒有辦法。長公主和霍二夫人隻能將勸她回西北的事情暫時擱置。


    小滿滿月這天,忠勇侯府裏雖然沒有動靜,但是太後娘娘卻宣旨將長公主叫到了宮中。


    揮退了一旁侍候的宮人,太後娘娘急切的拉著長公主,兩人坐到軟榻上。


    “孩子怎麽樣?長得好不好?”


    看著太後焦急又期待的模樣,長公主在心裏歎了口氣,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做長輩的哪有不惦記孩子的。


    拍了拍太後娘娘的手,長公主勸慰道,


    “放心吧,孩子好的很,能吃能睡,驍兒媳婦給他養的白胖兒。”


    有了長公主的這句話,太後的心才算放緩了下來。


    “你不知道,我就那天抱走的時候看了那孩子一眼,小小的,連眼都沒睜開,跟個小貓崽子似的。我這心裏呀,就老是不放心。”


    太後娘娘說著竟還抹起了眼淚,


    “鵬兒也是生下來就沒娘了,從小就不知道爹娘長什麽樣?我一點兒一點兒將他養大,看見那孩子我就想起鵬兒小時候。”


    長公主也想起鵬郡王小時候,他是遺腹子,可以說是打在太子妃肚子裏的時候就受到萬眾矚目。


    不過,如果不是這滿朝文武的關注,恐怕他根本就活不下來。


    “放心吧,這孩子是個有福的,驍兒媳婦給他起了個小名兒,叫小滿。”


    長公主拉過太後的手,在她手心裏寫下小滿的名字。


    “小滿?自古小滿勝萬全。好好好,這個名字好。小滿則圓。這個名字真是起到我心坎兒裏去了。”


    太後娘娘念叨著小滿的名字,高興地拭了拭眼淚。她對這個孩子就是這樣一個期望,孩子圓圓滿滿,安安穩穩的長大生活就好。


    長公主見她一提孩子就落淚,看了眼她的神色,轉換了話題。


    “你最近看上去氣色好了不少,是心情不錯?”


    長公主的話,一下子讓太後來了興致,她宣長公主進宮,一麵是為了孩子,一麵就是為了跟長公主說話。


    向來不管是喜事還是愁事,太後娘娘都喜歡跟長公主分享,沒辦法,身份地位年齡都合適的人,就她倆。


    “皇上近些日子,這頭發都愁白了。”


    太後娘娘一說起皇上就是一副幸災樂禍的口氣,她也不用長公主開口問,自顧自的往下說道,


    “皇上想和廣平王談停戰,廣平王開口就跟他要一千萬兩的安撫銀子,說是要用來貼補安撫這兩年因為打仗流離失所的百姓。”


    “一千萬兩?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長公主聽著一千萬兩,迅速在心裏過了一遍數,這一千萬兩都夠霍雄在西北支撐三年了。


    “是啊,國庫裏沒錢,皇上又不想動他的私庫,就提高了三成的丁稅不是?這一通收繳下來,隻收了三百萬兩不到。氣的他大罵戶部的大小官員。”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百姓手裏沒有銀子,戶部想收也沒辦法不是。”


    長公主忍不住為戶部的人叫屈。


    “誰說不是呢?唉,後麵還有呢。他這丁稅一收,這流民就多了,南邊的禹州,常州,那些偏遠的地方的流民都往縣城聚,這聚著聚著竟然有人帶頭起義了。他們砸了禹州的縣衙,抓了縣令,喊著起義造反了。”


    太後娘娘邊說邊笑,將這事兒當成笑話一般講給長公主聽。


    “造反?那可是大事?現在怎麽樣了?”


    太後娘娘在宮裏自有自己的人手,所能知道長公主接觸不到的信息,這些事情朝廷的邸報上都沒有。


    “一共千百個人,都是種地的老百姓,禹州駐軍一去就打散了,成不了什麽氣候。皇上已經下令各州駐軍,配合當地州府衙門,遇到流民鬧事,就地絞殺,不留活口。皇上這也是氣惱了,本來就發愁,這地方上也不安定。昨來我這兒請安,我看氣的眼珠子都紅了。”


    太後娘娘一想起來皇上煩悶的樣子,她就莫名的開心。這江山不是那麽好做的。


    長公主卻不似太後那麽開心,反而憂心忡忡。


    曆朝曆代的史書上都有百姓起義,這百姓起義不是簡單的鎮壓就結束了,它就像是星星點點的火苗,一處撲滅,後麵還有成片的在蟄伏,隻要有一點風,就能趁勢而起。往往一個地方有起義,相鄰的地方也就不遠了。


    更可怕的是,百姓起義往往出現在曆朝曆代的末期,大周,要完了嗎?


    除了對朝廷局勢的憂心,長公主還擔心高雲霄回西北的事兒。


    西去的路上,本就不太平,如果再遇上流民起義,長公主擔心會更加艱難。


    “那這都起義了,朝廷的丁稅,皇上還要繼續嗎?”


    長公主長歎一口氣,覺得皇上自上位這些年,年年增收賦稅,根本就不管百姓疾苦。


    “收吧,他不收,怎麽跟廣平王談停戰。要我說跟廣平王這仗本就不應該打。”


    當初廣平王雖然勢大,卻並未自立為王,就是因為質疑太子之死,反對皇上,所以才遭到皇上的各種打擊,最後被迫跟朝廷劃江而治,自立為王。


    長公主知道太後跟廣平王關係匪淺,也不便多說什麽。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長公主就起身告辭。離開的時候太後娘娘賜了許多東西給高雲霄,其實是給孩子的滿月賀禮。


    長公主一路回到忠勇侯府,剛進院子就吩咐石榴去找霍二夫人過來,現在的局勢,她們不能縱容高雲霄這樣倔強下去。


    “母親,不是說先放放,再跟雲霄提回西北的事兒嗎?”


    霍二夫人有些不明白,怎麽進了趟宮,回來長公主就改變主意了。


    長公主將在宮裏聽到的,有關起義的事情告訴了霍二夫人,又跟她分析了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情況,霍二夫人聽了心裏也是直打鼓。


    “那我想辦法再去勸勸雲霄吧。”


    “你最好提前跟她的兩個婢女說一聲,如果最後她還是不願意,就直接打暈了裝到馬車裏送走。”


    看來長公主是真的急了,連這樣的辦法都想出來了。


    京城的早春就是熱鬧,還沒等野外的花兒開,京城的成衣鋪子和金銀樓裏就擠滿了各家的小姐媳婦們,連帶著高雲霄的石頭記都是生意爆滿。


    高雲霄照舊在鋪子裏轉了一圈,跟張勝聊了一會兒,雖然年前的玉石大會上她丟了麵子,虧了銀子,可不耽誤鋪子的生意越做越好,甚至還有不少人是因為玉石大會才知道石頭記這個鋪子的。


    “你師父還沒有回來嗎?”


    高雲霄自打年根裏呂繼業父子離開後,就沒有再收到他們的消息,這會兒對他們還隱隱有些擔心。


    “師父是正月底從甘州出發的,估摸著再有幾天就要到了。”


    張勝的話讓她稍稍有些安心,她這幾塊玉料還等著呂繼業回來處理呢。


    “你師父回來之後,派人給我傳個話兒,我有事要見他。”


    高雲霄給張勝留了句話,就帶著青柳離開了。


    霍驍之前給他的寫的信上曾經提到過,呂繼業是個人才,不僅見多識廣,心思細膩,而且眼光和格局遠超一般人,讓她一定要想辦法將人留在身邊。


    可是呂繼業不止一次表示過,他的人生目標就是為馬家活著,高雲霄甚至在他的眼睛裏都看不到情緒的波瀾。


    這樣的人,她沒有什麽辦法能留下他。


    可如今不一樣了,馬君則出宮了,就算不為了留下呂繼業這個人才,高雲霄也想讓他們主仆相見,成為彼此的支撐,因為偶爾馬君則眼睛裏也會有跟呂繼業一樣的情緒。


    家族的滅亡,百十口的人命,這樣的衝擊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高雲霄帶人回到了忠勇侯府,一進屋子就看見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匣子。這些匣子各個精美,不是雕花刻字,就是鑲了金銀螺鈿,裏頭的物件價值幾何暫且不知,但是這匣子就不是凡物。


    “這是誰送來的?”


    “長公主讓石榴送來的,說是宮裏賜下給小滿的。”


    阿香自打這些盒子送來之後,不敢離地半步,她要等高雲霄看過之後登記造冊的。


    高雲霄換了衣物,坐下來跟阿香一樣一樣打開來看。幾乎都是孩子帶的金銀玉器,或者是寓意吉祥的擺件,其中一個匣子裏還有一件小小的皮毛鬥篷,那毛皮的質感一摸就是極品。


    “除了這個,其他的都太紮眼了,收起來吧。這個等到冬日裏給小滿穿。小滿呢?”


    高雲霄以為小滿被乳母抱去睡覺了,沒想到阿香說,小滿被霍二夫人抱去她院子裏玩兒了。


    如今的天氣暖和,抱走孩子出去走走也不是件壞事兒。


    高雲霄起身留阿香和青荷慢慢收拾,她自己帶著青柳往霍二夫人的院子裏去接孩子。


    霍二夫人愛清靜,她的院子裏丫鬟婆子用的少,高雲霄去的時候就看見隻有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在廊下依著牆壁打盹兒。


    青柳想要上前喚醒她,被高雲霄製止,這個年齡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覺多,想睡在哪兒都能睡著。


    高雲霄帶著青柳剛想進屋,就聽見裏麵霍三奶奶的聲音傳來,說的正是自己。


    被人背後說壞話,她倒要聽聽都是怎麽編排自己的。


    “二嫂,你說她是不是會什麽法術,我可聽說那狐狸精都會攝人心魄的法術,長公主肯定就是被她迷住了,對她的話言聽計從的。你可不能再跟她走的進了,萬一你也被迷住了怎麽辦?”


    霍二夫人看霍三奶奶的話越說越癲狂,忍不住開口打斷她,


    “以後你少叫些女先生進門給你說書,她要是狐狸精,第一個吃的就是你,你天天跟她作對,不先吃你吃誰?”


    霍三奶奶被霍二夫人的話震住了,確實如此。


    “好了,閑話扯也扯了,有什麽事兒你直說吧,我還忙著呢?”


    霍二夫人畢竟跟她做了十幾年妯娌,對霍三奶奶的為人相當了解。明麵兒上鬥不過高雲霄,不就是想著過過嘴癮出出氣。


    “還不是小金寶的滿月要到了,楊氏跟我商量著辦滿月酒的事兒。要求標準跟醉仙樓裏的一樣,我來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從醉仙樓裏頂酒席?”


    楊玉瑩的兒子取了小命叫金寶。眼看著沒幾天就要滿月了。


    “從醉仙樓裏定酒席也可以,隻是這差的銀子誰補?”


    忠勇侯府裏成親、滿月、出嫁等喜事兒都是有定例可依的,府裏一般都按著舊曆來辦,超出的部分自然要各人承擔。


    “府裏不是掙了銀子了嗎?”


    “玉石鋪子是掙了銀子,那不是都補貼到各月的花銷上了嗎?你也知道這個幾個月府裏就比往年過的寬鬆不少,要是這滿月酒上也用這銀子來貼補,那以後的日子恐怕就還得緊巴巴的過。”


    如今霍二夫人管著府裏的大小事情,她這個人最是公正,頭腦又清醒,霍三奶奶輕易糊弄不了她。


    “所以你們要是想要從醉仙樓定酒席,就自己把差價的銀子拿出來,這個銀子府裏不能出。我若同意出了這份銀子,小滿在這兒呢,他的滿月酒也還沒辦,到時候你說我怎麽辦?驍兒媳婦能同意?”


    霍二夫人抱著小滿往霍三奶奶跟前一送,這麽大一個證人就在這兒,自己看吧。


    霍三奶奶長歎一口氣 ,隻能起身告辭。


    這筆銀子他們也不是拿不出,隻是霍騁的婚事上,他們就出了一筆銀子,將家底都差不多掏空了。後來還不容易霍三爺跟著承恩伯掙了一段時間的銀子,也算攢下一點兒家底,可是這一個月以來,她也不知道哪裏得罪承恩伯了,霍三爺是沒有接到一點兒活計。


    如果小金寶的滿月酒在貼補一筆銀子進去,那她手裏就是沒底的匣子,精光了。


    高雲霄躲在牆角,看霍三奶奶落寞的身影離去,這才打了簾子進屋。


    她和霍三奶奶前後腳的功夫,霍二夫人有沒聽到院裏的動靜,心裏一猜就知道高雲霄聽牆角了,於是打趣她,“小滿快看,一個小狐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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