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姓段,相公行二,村裏人都稱呼她段二嫂。


    段二嫂的相公在西北軍裏打拚十年,現在是個小小的百夫長。他們兩人自幼相識,都是孤兒。後來段二為了活命,投身西北軍,段二嫂無牽無掛的,也就跟了過來。


    西北軍給隨軍的家屬劃分了田地,每年還有各種補貼,即使這裏土地貧瘠,種不出太多的糧食,生活也要比山溝溝裏的老家強上不少。


    屋裏的人,除了大妞和一個小男孩,其餘的孩子和老太太都是段二嫂撿來的。


    段二嫂看著二人喝完薑湯,又給他們端來一碗烤熟的土豆。土豆外皮雖被烤的焦黑,可裏麵黃糯的心瓤卻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俺們這兒的飯食粗陋,這洋芋是一年四季的糧食,二位將就一下吧。”


    黃大力和高雲霄連連擺手,各自拿著土豆吃了起來。一路走來的見聞讓他們知道,此時能吃飽就不錯了。


    “我家就這一間屋,晚上你倆就跟我們擠擠睡吧。總好過外麵的冰天雪地。”


    眾人在段二嫂的指揮下,男左女右,整整齊齊的躺在炕上,高雲霄他們隨身都帶著被褥,倒也不用和孩子們搶占被窩。


    次日清晨,段二嫂最先起身。


    高雲霄睡得正迷迷糊糊,就聽見啊的一聲,段二嫂驚呼,大雪封門了。


    孩子們都興奮的紛紛起身穿衣,高雲霄也跟著起來。


    屋內的木門是向內開的,打開門果然看見外麵積雪厚厚的一層,堵在門口。約摸著能到人的膝蓋。


    段二嫂帶著孩子們和黃大力花了一上午的時間,挖通了去往灶房和牲口棚的路。


    這樣的路況,肯定是不能上路了。


    “這麽大的風雪,你們這是要趕著去哪兒啊?”


    段二嫂看出了高雲霄眼底的焦急。這樣糟的天氣出門,肯定是有非常要緊的事情吧。


    高雲霄看著外麵的雪牆,無奈的跟段二嫂解釋。


    “不瞞大嬸子,我們是要去西北軍的大營。”


    “去大營?你們要去尋親?”


    段二嫂跟著相公在此定居十幾年,來來往往的人除了朝廷送信的,就是四麵八方來尋親的。隻是這個時節來尋親的人,高雲霄他們還是頭一回見。


    “算是尋親吧。我想去把舅舅的骨灰帶回去安葬。”


    高雲霄直言相告,並沒有打算隱瞞。


    段二嫂以為高雲霄尋得是平常的士兵,長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撫摸了高雲霄的頭頂,勸慰到,


    “孩子,犧牲的將士都是統一就地掩埋或者焚燒了。哪裏有骨灰給你帶回去。你回去準備身你舅舅常穿的衣裳,給他立個衣冠塚吧。”


    說完段二嫂又扭頭看了看炕上的幾個孩子,這些孩子的父親個個都是上陣殺敵的勇士,護衛得了國家,卻保護不了他們。死後更是連個衣冠塚也沒有,沒辦法,孩子們都太小了,父死娘嫁,能活著就不錯了,誰還有心去想這些。


    “我舅舅不是西北軍的將士,是商水縣的縣令。”


    段二嫂反映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前陣子是聽說有個縣令把他們駐軍的儲備糧偷偷分給百姓了。沒想到已經被處決了。


    “是那個私放軍糧的縣官兒?”


    “嗯”


    段二嫂還沒開口,坐在一旁炕上的老太太卻突然來了句,


    “是個好官兒,就是沒落個好下場。他這樣兒的官兒在我們老家,可是要給人家立碑蓋祠的。唉。”


    說完老太太還長歎一口氣,這人讓多少人活了命呢。


    段二嫂有些尷尬的衝著高雲霄笑了笑,賀佑山私放的是他們這些人的口糧,因此軍營裏的將士和軍屬,都覺得這個縣令該被處死。


    高雲霄沒有和段二嫂繼續這個話題,公道自在人心。轉而問起她天氣的問題。


    大雪依舊洋洋灑灑沒有停止的意思,高雲霄和黃大力不得不暫時寄居在段二嫂家。在她家的這幾日,從段二嫂口中,高雲霄斷斷續續的也聽說了不少西北軍中的事。


    西北軍的主帥一直由霍家人擔當。霍家人人從軍,男丁十二歲起就要入軍營曆練,霍家男兒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


    西北軍和北境的軍隊斷斷續續的打了幾十年的仗,自從老忠勇侯一戰生擒北境王,逼得他們簽下永不侵犯的條約,北境和西北軍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沒有大規模的戰爭了。


    可這種平靜前兩年被打破了,西北軍被北境偷襲,丟了一座城不說,霍家的二爺父子二人雙雙殞命,西北軍一時間士氣低落。


    這兩年邊境更是小戰不斷,北境人每到秋季都集結人馬,闖入邊境小城燒殺搶掠。一時間邊境百姓人心惶惶。


    “西北軍不是都駐守在邊境嗎?北境人怎麽還能打過來呢?”


    “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再說了,西北軍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


    “聽我相公說,軍中的糧餉,朝廷已經拖了半年都沒發了,現在軍中的一應吃喝開支都是軍隊自己想的辦法。虧得咱西北地大,他們軍中又開墾了不少荒地,雖然產量不高吧,也能解決點軍需口糧。”


    高雲霄想到了老車夫說的,販往北境的茶葉食鹽,西北軍都從中抽著稅銀呢。


    “現在募兵也難,西北去年地凍、旱災,餓死了不少人,就算有人想當兵,人家也是往富庶的中原投奔,西北軍現在也是兵源不足。”


    這些都是段二告訴她的。說這話的時候,段二還愁的直撓頭。


    發愁的人,不止段二,還有西北軍的主帥。


    如今的主帥是忠勇侯霍雄,正二品的征西將軍。


    他寫給朝廷催糧餉的折子發回來了,戶部拉拉雜雜解釋了一大堆,最終的意思還是兩個字,沒錢。


    銀子真是個好東西啊,人人都嫌不夠花。


    秦玉娘看著自己手裏的銀子,前些天還能買滿滿一口袋的黃豆,這才隔了幾天,就隻有多半袋了。這糧價漲的也太快了。


    將明天要用的豆子提前泡好,現在豆腐的生意不如以前好做了,秦玉娘都是斟酌著下料,生怕賣不完浪費。


    一切準備工作完成,收拾停當,秦玉娘關了灶房的門,往堂屋韓氏的房間走去。


    這兩天的溫度又往下降了,早晨起來地上已經結了厚厚的一層白霜。公公婆婆那裏晚上恐怕還要再加一床棉被,還有老黃叔那裏,也得問問他睡得冷不冷。


    進了屋,韓氏和賀含之還沒休息。韓氏正給老伴按摩不能動彈的那條腿。


    秦玉娘自大樟木箱子裏將棉被拿出給二人蓋在床上。棉被都是提前曬好的,這時候可以直接拿來蓋。


    “雲霄他們不知道到哪了?”韓氏一邊按摩一邊自言自語。


    “算著時間,他們應該已經到西北了。”秦玉娘知道她是擔心高雲霄,她自己心裏也是直打鼓,這麽遠的路,那孩子不知道平安走到了沒有。


    再擔心,秦玉娘也不敢在二老跟前流露出半分,隻能順著韓氏的話往下說。


    “有大力跟著,他又知道路,肯定已經到了。”


    “咱這都這麽冷了 ,西北也不知道下沒下雪。這雪要是下的大了,道上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走,這孩子要強,我就擔心她不知道等兩天,等雪化了再走。”


    韓氏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的擔心。


    秦玉娘無奈的歎了口氣,又想了想,才坐到一旁對著韓氏道,


    “明兒就是十五了,要不我跟娘去大悲寺上炷香吧。”


    韓氏聽了,覺得秦玉娘的提議不錯,也不給賀含之按摩了,催促著兒媳早點休息,明天忙完了去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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