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音緩緩將落於地上的佛珠拾起,藉此動作去平復自己心情。


    再次直起自己身子時,臉上已恢復平時那一貫無懈可擊的和善微笑。


    可剛撐起笑容,聽到淩曄此番話,卻又滯住。


    「她怎麽了?莫不是……」


    淩曄初次踏足此地,劈頭便問起如何尋到鄒靈雨,淨音再如何思考,也隻能得出──鄒靈雨並未好好歸家這個可能。


    而淩曄也如實道出事實。


    「嗯。她被人擄走了。」


    眼下最有可能找到鄒靈雨的,僅淨音一人。


    淩曄就是瞞著任何人鄒靈雨已失蹤的事實,都沒打算瞞著淨音。


    他抬眼,望向都愣住的淨音,催促:「時間寶貴,你要是有法子就趕緊。」


    現在哪怕是這樣平靜說話,都已耗盡他心神。


    淩曄垂在身側的手自始至終依舊捏得死緊,心中跟埋了什麽炸.藥似的,引線已燃至盡頭,隨時皆能引爆。


    ……


    從黑暗中漸漸恢復意識時,率先聽見的是風聲。


    這與在溫泉莊子中聽慣的聲音皆不同。


    莊子裏植了林木,偶有鳥啼蟲鳴,以及風颳過樹葉的沙沙聲響。


    每天清晨,晴天時她便會是在這樣的聲響中甦醒,雨天,則被雨水拍打在屋上和地上的響聲喚醒。


    從未聽過這種像是──風帶起布簾時的獵獵聲。


    鄒靈雨擰眉,這時也覺得身下睡的床榻太過堅硬,並不習慣,連鼻端聞見的氣味也不同。


    雖說淩曄已刻意減少,但實際他身上、還有就寢時所用的被褥,也還是難免帶上一點淺淡的藥香。


    藥味不再那麽濃烈後,鄒靈雨反而覺得,這味兒其實沒有先前那般刺鼻討厭。


    她緩緩睜眼,心頭已有預感,醒來的並非她平時睡的地方,腦子裏也在不斷回想她睡著之前的事。


    越想,頭便越疼得厲害。


    她到元德寺聽大師講經,回程路上馬車似出了問題,掀開車簾細瞧,然後……


    鄒靈雨猛地坐起身來。


    她想起來了。


    自己被迷暈過去!


    緊接著呢?


    鄒靈雨坐起時起得太猛,本就暈著的腦袋經此舉越發眩暈,她還扶著太陽穴閉眼緩了緩,待到腦子稍微清明些後,才得以看清四周。


    「這是……」


    外頭天色黑著,看不出時辰,更難以辨識這屋內擺設。


    一處的窗子大開著,今夜風大,吹掉一旁遮陽的布簾束繩,簾子被吹得狂舞。


    從窗子看出去,可見外頭林木樹梢,想來自己現下所在,應是個起碼有兩層樓的樓閣才是。


    鄒靈雨忍著頭疼,扶牆走向窗子,往下一看,果然沒錯。


    距離地麵尚有好些高度,跳下去能不能成功逃脫另說,卻肯定會受傷。


    ──從這處逃走不成。


    鄒靈雨繞著四周,把可能通向外頭的門推了推,卻如她所料,沒有一扇能推得動。


    她又轉頭看向大開的那處窗子。


    開得這樣肆無忌憚,大抵也是篤定她從那處逃脫不了吧?


    鄒靈雨走回榻上,坐下深思。


    這兒是何處?又是誰捉的她?為的是何目的?


    「難道……」


    鄒靈雨想到什麽,忽然撩開自己左邊衣袖。


    隻見原先戴著手串和白玉鐲的腕子,如今隻剩佛珠晃蕩。


    她的鐲子不翼而飛,且似是被人粗魯摘下,鄒靈雨才發覺手腕處的疼並非自己撐住車壁造成的疼痛,摸了還有些刺痛。


    倘若現在天色大亮,借著光線查看,指不定都能瞧出這樣被硬摘落下的觸目紅痕。


    鄒靈雨垂首檢查自己衣裳,假借整理衣裙,順勢摸到腰帶的位置。


    ──有一圈硬物,真正的火凰鐲還在。


    鄒靈雨心中暗鬆,看來帶走她的人目的的確是鐲子。


    幸虧他們沒搜她身,真的玉鐲她還得以保全住。


    不過也不知有沒有人在暗中瞧著她,鄒靈雨沒敢直接取出細查。


    她緊緊握住拳頭,又張開,手還是不由自主在顫抖。


    鄒靈雨以另隻手覆上,整個人蜷縮坐著,緊緊抱著自己。


    得想法子逃出去才行。


    縱身子疲累,她也沒敢放任自己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入睡,不敢大聲呼喊,更不敢燃起燭火。


    幽深的黑夜就像黑霧一般,從她鞋尖一點一點侵蝕而上。


    那黑帶著冷意,帶走光線的同時,也將聲音一併吞噬。


    就好像她未出閣前,獨自一人躺在榻上,輾轉難眠的時候。


    她握著自己左手腕,就好像在當時每個夜裏,她摩娑母親贈給她玉鐲那般。


    可腕上空空如也,這個動作她做起來也並沒有從前的熟稔。


    鄒靈雨愣住。


    她微微抬首,從臂中露出一雙懵懂的眼。


    這是從何時開始變得不同的?


    嫁人後,榻上多了枕邊人,每個深夜都有人睡在自己身側,一睜眼就能瞧見他。


    他會在察覺自己害怕時伸出援手,允了她所有要求。


    不管是點睡穴還是掩耳,能減輕她對雷聲恐懼的,他都會為她去做。


    隻要聞到藥香,就能知他就在身側,不會夜夜驚醒。


    可如今,鄒靈雨所嗅聞到的,隻有從自己腕上手串發出的陣陣果仁香,半點藥味也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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