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將書擱在幾上,然後將散在身後的長髮撈在一處,準備梳理後綁起。


    髮絲攏起,平日被遮掩住的後頸在烏絲中若隱若現,袖口因抬高了手,稍稍往下掉些,淩曄手臂線條畢現。


    她還記得那隻手環在自己身上時的力道,是再怎麽盡力忽視,都無法抹滅的存在感。


    強而有力,一伸手,就能扣住自己腰身。


    以前,她總認為那是雙殺過人的手,說不懼怕是假的。


    可好像在不知不覺中,鄒靈雨發覺自己對淩曄的畏懼竟是越來越減輕,連同他鬧脾氣都敢了。


    她不禁在想,自己究竟是何時開始已能以平常心待他,不會再因他無心一個舉動,嚇得一驚一乍。


    看見淩曄攬發,鄒靈雨目光滯住,忽然想起一事。


    她將視線緩緩轉向自己梳妝檯。


    左手邊的小抽屜裏,收著原本要贈與淩曄的東西。


    原先早就該給的,卻因種種原因竟到這時還未送出。


    鄒靈雨想了想,燉梨現在吃正燙口,不如就稍微放放,自己起身去將那物取出。


    她覺得,今日許是將它送出的好時機。


    取出物品後,鄒靈雨走到淩曄身後。


    淩曄攏頭髮攏得不太耐煩,瞥見鄒靈雨走到自己身側時順勢看了過去,眉間還皺著。


    ——他還從未以這樣不耐煩的表情看過她。


    淩曄待她向來都是麵帶笑意,遊刃有餘。


    就好似看著家中鬧騰的小貓小狗,飽含笑意看著他們玩耍,興致來了再伸手逗一逗,那樣的態度。


    鄒靈雨抿唇,對自己這樣的聯想感到無語至極。


    雖然無語又離譜,但她內心知道,興許這想法也跟淩曄心中真正所想的差不離。


    她隻是從來不說,卻不代表真的什麽都不懂。


    被人當成玩物,總是心裏不大好受。


    可淩曄在她為難之際,曾伸出援手也是事實。


    別人對她的好,鄒靈雨點滴記在心。


    對她而言,隻要是不會傷及長靖侯府的事,那就沒什麽大不了的。


    於是她揚了揚自己手中的木梳,再指了下淩曄長發,「我來幫小公爺吧?」


    既然都買了,總是得送出去的。


    淩曄的目光從她手上梳子轉到她麵上,最後又落回木梳上,沒多說什麽,卻背向鄒靈雨。


    鄒靈雨接過他握住的那束烏髮,由上至下,輕輕梳了起來。


    她的動作很輕,木梳的齒總在將要觸及頭皮前便往下梳去,從未刮疼了他。


    淩曄半垂著眼,他能從發上傳來的觸感去猜鄒靈雨是什麽樣的以什麽樣的姿態在為他梳發。


    那姑娘做事一絲不苟,定是露出專注的神色,未免扯疼了他,輕手輕腳,耐心梳理。


    隻他能猜出她動作,卻想像不到她麵上表情。


    是全神貫注地幾乎麵無表情呢?還是嘴角會噙著淡淡笑意?


    眼前所見盡是一麵牆,別說人了,連麵能借反射瞧瞧身後的鏡子都無,淩曄意興闌珊。


    忽然,被靈雨握在手上的髮絲全數放開。


    可長發卻未因挪動飄至身前,淩曄伸手往後摸去。


    烏髮在肩下被鄒靈雨以髮帶鬆鬆綁起,比他平日梳頭時間都要來得短,隻手上一觸,髮絲依舊平順。


    才覺疑惑,鄒靈雨已將雪蓮木梳遞到他麵前,「此物贈與小公爺。」


    乍看之下不過平平無奇的梳子。


    以最尋常的棗木所製,上頭刻的雪蓮紋理也算不得細緻。


    然而木梳上相鄰的齒卻隔得比一般梳子要來得寬些。


    淩曄從鄒靈雨白嫩的掌心上將梳子撈了過來,指尖擦過她嬌嫩的掌,就好似按在新曬好的錦被上一般,既暖又軟。


    鄒靈雨把手輕攥成拳,忍住手中癢意,對淩曄細聲道:「此前在街上買的,那小販同我說,雪蓮若飲過它花瓣上露水,能治百病,有延年益壽的功效,我想著寓意極好,能保小公爺康健,身子快些好起來。」


    說到後來嗓子已啞得再無聲音,淩曄順手舀了自己那碗燉梨,將勺子湊到微蹙起眉,正覺嗓子不適的鄒靈雨唇前。


    「張嘴。」


    勺子都已抵上唇,好似提前說一句「張嘴」隻是打聲招呼,不論鄒靈雨應不應,淩曄都鐵了心要將這勺雪梨餵入。


    他這一勺舀的不光梨肉而已,還有瑩澤的汁液也一併在勺中。


    鄒靈雨唇上被淩曄送來的瓷勺擠壓,不得已隻好微張開口,將那口燉梨吃下。


    溫潤的口感,帶著水果的清甜,果肉軟綿。


    鄒靈雨那灼燒得幾欲幹裂的咽喉如獲甘霖,喉中疼癢舒緩不少。


    淩曄手中握著那柄梳子,垂眼看了半晌,然後轉頭望向剛將梨咽下的鄒靈雨。


    他問:「你想要什麽?」


    鄒靈雨愣住,搖頭說道:「沒什麽特別想要的。」


    還想不透淩曄怎突然問這樣的問題,鄒靈雨聽了他下個疑問,才總算了解為何。


    淩曄奇道:「既不是有所求,那為何平白無故贈物?」


    國公府並不缺梳,且也能找到比這材質還要好不知多少的。


    但淩曄摩娑木梳上的圖樣,卻覺得這用料平平無奇的梳子很是順眼。


    鄒靈雨輕笑了下,為了不影響嗓子,她聲音極輕,緩緩說道:「哪有什麽為何?我們是家人,出外瞧見適合自己家人的物事,自是會買下,返家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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