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


    甜雪見狀都急了,喊出來的聲音都聽得出哭腔。


    問楓將汁液擦去,小力扳開鄒靈雨的下頷,小聲同她說:「少夫人,失禮了。」


    隨即以眼神示意甜雪再餵。


    隻湯藥依舊一滴也沒能送進鄒靈雨嘴裏。


    察覺苦味,鄒靈雨無意識中做出掙紮,別過頭抿緊嘴唇,要再餵卻是更難。


    兩個丫鬟手忙腳亂,淩曄則在一旁看著。


    鄒靈雨的眉頭皺得比方才更深了些,餵不進去的藥汁在她嘴角蜿蜒,如上好的白潤玉佩被摔出裂痕。


    哪怕很快被問楓擦去,仍殘留一些藥漬未完全抹淨。


    鄒靈雨此刻神態脆弱,略有些狼狽,若是她還醒著,定是不會讓人看見自己這樣子吧?


    這姑娘外表看似柔弱,實則內裏最是要強,有時淩曄甚至壓根弄不懂她為何要堅持?而堅持了又有什麽用?


    然慎言的話言猶在耳。


    他目光一頓。


    不管原因為何,他與鄒靈雨到底是從小定了的婚事,因宮裏有了動靜,消息又恰與長靖侯府有關,這才匆匆娶她進門--能讓皇後亂了陣腳,便已是最大的收穫。


    隻這匆忙過程中,最被忽略的,莫過於是鄒靈雨。


    她是真的什麽也不知情。


    對一女子而言,成親當日沒有夫婿親迎、連拜堂、隔日給公婆敬茶認親的儀式一樣皆無。


    整場婚禮可以說是簡陋,然鄒靈雨卻從未抱怨過。


    在鄒靈雨眼中,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不在意婚禮是否盛大,更不介意未來夫婿是個名聲差勁的人。


    ──哪怕是半隻腳都踏進棺材的病秧子,鄒靈雨肯定也照嫁不誤。


    她唯一盼的是好好完成這門親事,盡力做好一個妻子的職責,免於敗壞長靖侯府的名聲,這便足矣。


    她要的從來都很簡單。


    淩曄默了默,收起漠不相關的姿態,坐正身子。


    他朝甜雪伸手,「給我。」


    甜雪愣了下,來不及產生疑問之前,已順手將藥碗遞出。


    她滿頭霧水。


    小公爺要湯碗做什麽?


    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就見淩曄端著藥碗,不動聲色喝下。


    甜雪和問楓同時瞪大雙眼。


    「公子?」


    「那、那是少夫人的藥……」


    淩曄沒理會她們,隻勾了勾手指,不言不語。


    問楓忽地福至心靈,小心翼翼扶著鄒靈雨挪到床沿,方便淩曄夠著。


    然後,淩曄在甜雪與問楓兩人驚愕的目光下,捏住鄒靈雨的下顎,抬起,自己覆了上去。


    甜雪倒吸一口氣,眼睛瞪得幾乎與銅鈴一樣大。


    問楓則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兩個丫鬟隔著主子倆,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出驚嚇。


    那個小公爺,竟然在給他們姑娘餵藥!


    還親自喂!


    還這、這樣子喂!


    要不是淩曄在場,甜雪都得繞著屋裏尖叫出聲。


    淩曄嘴含湯藥,麵無表情。


    眉頭連皺一下也未曾,好像嘴裏含的是普通白水而不是苦藥似的,神色淡然。


    離鄒靈雨太近,近到她身上的香氣幾乎就貼在自己鼻端。


    是淡淡的花香味。


    她洗浴時最喜用花瓣泡澡,每回洗完回房,總是帶了一身馨香,短暫為這滿是藥味的屋裏增添一絲甜香。


    可香氣再如何甜美,最後總會慢慢被藥材的苦澀掩蓋。


    淩曄原先聞見的淡淡花香已經淡去,漸漸不聞其香,隻餘嘴裏濃重的苦澀藥味。


    ——是他早已習以為常的味道。


    不習慣的是唇下觸感。


    鄒靈雨的唇很軟,就跟指下捏住的臉頰同樣軟嫩。


    淩曄半睜著眸,頭一回這樣近看著鄒靈雨。


    才在想,鄒靈雨這睫毛可真長。


    彎彎長睫,不管害怕還是害羞時總會一顫一顫,出賣主人故作鎮定的表象。


    哦,還有緊張時也會的,簡直好懂得很。


    突然,鄒靈雨眉頭皺起,淩曄眼神一凝,察覺到什麽往後退開。


    驀地,鄒靈雨未吞下的湯藥全吐了出來,問楓著急擦著,手上白帕都染成了褐色,「少夫人!」


    甜雪回神,這會兒也急了,喃喃念道:「怎麽辦?少夫人這樣討厭藥味,可怎麽喝藥?醒著時還能忍忍,昏迷時還能怎辦?」


    說完發覺淩曄扭頭看她,甜雪僵住,話也止住了。


    淩曄以指腹拭去唇上藥汁,挑起眉,漫不經心反問:「討厭藥味?」


    甜雪硬著頭皮回:「是、是的。」


    以為淩曄會再追問,他卻忽然沉默,一雙眼再次掃向鄒靈雨,不再理會她。


    甜雪大鬆口氣。


    這小公爺還真是挺嚇人的,也真虧自家少夫人能日夜同他共待一室,光是這一小會兒甜雪魂都快飛了。


    淩曄思緒飄遠,想起成親那晚,自己為揭鄒靈雨蓋頭湊近的時候。


    她確實有好幾次都像險些被嗆著,彼時他還沒想明白原因,卻也沒過多理會。


    不光如此,夜裏入睡時,鄒靈雨也總習慣將被被褥拉至鼻端。


    淩曄本以為鄒靈雨怕羞或是怕他,才會做出這樣的表現,卻從未想過,原來還有怕藥味的這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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