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少爺,”


    雷古勒斯被驚醒了,他喘著氣,嗚咽著,可憐巴巴地想爬回去,但是他實在動彈不得。


    “雷古勒斯少爺冷靜!是克利切!”


    注意到是誰,雷古勒斯開始平靜下來,急促的呼吸變得不順暢,他的大腿已經沒了知覺,無法移動,他看不見外頭的時間變化,隻看得清眼前飽含熱淚的克利切。


    家養小精靈用破爛的枕套衣服擦拭一下淚水,它跪到雷古勒斯麵前,不停磕頭。


    “克利切是個壞精靈!克利切沒有保護好小主人!克利切不能送您去魔法醫院——不,不,克利切現在就送雷古勒斯少爺去聖芒戈——”


    “別,”


    雷古勒斯輕聲回答,他的力氣不足以支撐正常說話,“別,克利切,他們會發現的。”


    克利切瘋狂搖頭,網球般大小的眼睛不斷湧出眼淚,“雷古勒斯少爺會死的……”


    “我明白,”雷古勒斯虛弱地扯出一絲笑,他閉上眼,同時咽了咽喉嚨,但沒有任何濕潤的作用。


    “求你了,克利切。”


    “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他的聲音沙啞。


    他是如此孤獨,他已經孤獨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雷古勒斯少爺……”克利切不停抽泣,它把腦袋靠在omega身邊,長長的蝙蝠耳朵頹廢地撲扇著,雷古勒斯想到了什麽,他呼吸沉重,肚子的傷口讓他像戳破的氣球般泄氣,直到停止呼吸。


    “克利切,拜托你,把我床邊抽屜裏的金色飛賊項鏈拿來好嗎。”


    精靈不敢遲疑,它細長的灰指甲握著項鏈,遞到地上的雷古勒斯手心裏。


    他沒有一點力氣,勉強移動手指,虛虛握住那條金色的細鏈。


    金色飛賊的花紋硌到了皮膚,雷古勒斯感受不到,他側躺在地上,任憑淚水滑落。


    “斯塔茜……”


    斯塔茜。


    熟悉的棕青色眼睛跳入他的腦海裏,不由分說地,占據了雷古勒斯的心髒,他想要蜷縮身體,感到了失溫的寒冷,他想要一個暖洋洋而有力的擁抱。


    聞著她身上清爽的柑橘,薄荷香氣,指尖點撥她右眼下暗紅色的淚痣,它非常深沉,隻有在高溫下才會顯出漂亮的朱砂色,感受著她從高空墜落拚命抱緊他的身體,聽著她湊到他的耳朵調笑低語,一遍又一遍,呼喊他。


    “小雷。”


    斯塔茜的身影出現在雷古勒斯麵前,她歪著頭,輕聲一笑。


    “你害怕嗎?”


    “……怕什麽。”


    克利切聽到雷古勒斯少爺的呢喃,它撐著身體靠近,卻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的虛空,嘴唇微動。


    “害怕冰冷,害怕死亡,害怕你再也見不到我。恐懼就像如影隨形的思維,它無時無刻不跟隨在人的身後,有了一個,就會有另一個,沒有盡頭。”


    雷古勒斯的瞳孔微微閃動,他開口了。


    “你為什麽要站這麽遠……”


    “我無法過去。”


    “為什麽?”雷古勒斯固執地問,他不知道自己真的有在說話嗎,還是在想象,因為他早就沒有力氣了。


    斯塔茜的從容自若隨之消散,靜靜地看著雷古勒斯的雙眼,她的目光令他不安,就像西裏斯即將離家時一樣。


    “因為我是虛假的,我是你的幻想。”


    “你不是——”


    他飛快反駁,卻看著斯塔茜的神態在漫起的雲霧中逐漸模糊,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斯塔茜!


    雷古勒斯大腿輕微抽搐,他瞪大眼睛,鮮血淋漓。


    別離開我,求求你,別離開我!求你了,別走,別離開我……


    克利切瘋狂地哭泣起來,它怕吵到雷古勒斯,用破爛的衣角遮住嘴唇,絕望的情緒包裹著這隻無助的老精靈,皺巴巴的皮膚被它用力撕扯。


    “雷古勒斯少爺雷古勒斯少爺!克利切是個笨蛋!克利切保護不了雷古勒斯少爺!克利切要以死謝罪!”


    老精靈激動地用頭撞向牆麵,飛奔過去,一道刺眼的白光射入它的眼睛,克利切撞到了不是堅硬的牆壁,而是人類柔軟的身體!


    它呆愣坐到地上,白光散去,那人的身影出現在空曠的房間內。


    她用拿著魔杖的手扶住牆體,半垂著頭,臉色蒼白,顯然是克利切剛才突如其來的撞擊差點破壞了她的幻影移形,強行收回魔法,從而導致的反噬。


    “你……你——”克利切立馬起身,護在地上的人身邊。


    斯塔茜咽下喉嚨裏的惡心感,她揉了揉鼻梁,尖銳的耳鳴逐漸從感知中褪去,她順著聲音轉過身。


    有些熟悉的家養小精靈,它充滿敵意地瞪視,空氣中濃鬱的,不祥的預感愈演愈烈。


    斯塔茜目光下移。


    腦子裏有太多的想法和情緒她幾乎無法抓住任何一個想法直到她感覺自己被關閉了,一片空白。


    “什麽?”


    她看到的第一樣東西是血。大量的血,圍繞著身體的腰部,臉朝下地躺在冰冷的黑色地板上。


    然後是一頭黑色卷發,散落在地板上,亂糟糟的,下方的額角沾染著深褐色的血跡,一雙緊閉的雙眼,無聲無息。


    “雷古勒斯……?”


    斯塔茜幾乎是飛撲過來,她雙膝跪到男孩身邊,手靠近他的脖頸的脈搏,入手的冰冷卻讓她發抖。


    什麽,為什麽,又是這樣,又一次,她看到雷古勒斯被傷害成這般。


    “我們去聖芒戈。”斯塔茜輕喚。


    不顧雷古勒斯極輕的掙紮,避開傷口,將他從地上抱起來。


    “你——克利切也要去——克利切要保護好雷古勒斯少爺!”


    家養小精靈厭惡且膽怯地看著麵前被它稱之為泥巴種的人類,斯塔茜冷冷地瞥向它,心亂如麻,勉強殘存的理智讓她發出命令:“不可以,布萊克在你身上留了追蹤咒一旦你出現在聖芒戈他們會發現!”


    她語速飛快,克利切渴求地看著奄奄一息的雷古勒斯,遲疑著不敢動彈,斯塔茜隨即揮動魔杖。


    一聲幻影移形後,他們順利地進入了聖芒戈。


    候診室裏擠滿了人,巫師們坐在一排排木椅上。有的人胳膊像橡膠一樣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骨頭,像毛巾一樣卷起來。有的人長了一個豬鼻子,他一呼吸就發出豬的叫聲。穿著綠色長袍的治療師在他們之間走來走去。


    血腥味很快驚到了周邊的巫師,一個矮小的女omega掀開綠袍飛快跑過來,不一會兒,更多的治療師靠近,他們從斯塔茜手裏接過昏迷的雷古勒斯,揮動雙臂,避開眾人,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白門裏。


    斯塔茜死死地盯著地麵,雙拳緊握在身體兩側。


    她站在門口,半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不知過了多久,姿勢沒有任何變化。


    一個金色短卷發的beta治療師從門裏走出來,她大約二十五六,看著斯塔茜格外年輕的模樣心生憐憫,女生純黑色的短袖上沾染了不少血漬,她抬起頭,眉宇間的蒼白陰鬱讓安妮心猛地一跳。


    ”傷口似乎是許多種黑魔法積聚出現的。他看起來也像是餓壞了……而且由於某種原因,治療並不完全有效。”


    治療師安妮說,聽起來有些困惑和擔憂。


    斯塔茜清楚她說的是指什麽,上一次,她也是將魔藥一點一點喂到他口中。


    安妮繼續說: “有可能存在某種神奇的影響,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治愈了他,盡我們所能,但其餘的將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如骨折。更深的傷口已經被咒語縫合好了一半,但是沒有更多的可能了。你是他的家人嗎?”


    “不。我是他的朋友。”


    “我明白了,”治療師安妮點點頭,“你知道我需要寫信給保護omega巫師協會,對吧?”


    “是的,但還請晚些時候,我不想讓雷古勒斯麵對這一切的壓力,直到他的身體和精神狀態都有所好轉。”


    安妮理解地點點頭,她對著眼前這個年輕的alpha,提醒道:“病人需要在聖芒戈休養兩天,少不了他親人的簽字。”


    斯塔茜意會:“他的哥哥會趕來,”言簡意賅的話語後,一群治療師從房間內離開,巫師在使用治療魔法時不需要無菌環境,一般會選擇無人的病房內。


    安妮還來不及多囑托什麽,alpha已然越過人群走進屋內。


    這裏一切是白的,斯塔茜曾經跟著維麗絲無數次進入醫院,她的腳步從來沒有像現在如此虛浮,像踩在半空,沒有實感,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要跌倒在病床前。


    雷古勒斯沒有睜開眼睛。


    他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嘴唇淺淡,他的皮膚是那麽的,那麽的冷,可以看到雷古勒斯的脖子上布滿了抓痕、傷疤,也許還有瘀傷,這些都雜亂地散落在他雪花石膏的喉嚨上。


    斯塔茜蹲在床沿,她的手背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頰,幹躁而冰冷的。


    霎時間,一股針紮般的刺痛傷害了她。


    維麗絲曾經說:“塔茜眼角下有顆淚痣,華夏人常說,它注定你的眼睛今生多淚。”


    她當時抱著隻有三歲的斯塔茜,親昵地用額頭碰了碰女兒的。


    “嗯,我們的塔茜也會長成一個小哭包了嗎?”


    斯塔茜安靜地坐在媽媽的腿上,不笑不鬧,一眨不眨地看著陽光下閃動的金色發絲。


    “反正我覺得懸得很,”剛下班的路鱗褪下棕色外套,她雙臂撐在沙發上,在維麗絲臉頰親吻一下。


    她看著女兒溫聲地道:“她是個淡泊性子。剛出生的時候所有病床上的小孩都比誰哭得聲響,我們的塔茜呢,如果不是醫生動手把她打哭,那是一滴淚也不肯掉。”


    維麗絲撇撇嘴,她輕哼小曲:“那更好,我就不希望塔茜流淚。”


    “就像這樣,每天開開心心的,就最好。”


    斯塔茜輕輕地把雷古勒斯的手背貼住額頭,像喘氣一樣的細微聲音,像啜泣一樣,從她的身體裏哽咽出來。


    她現在完全地哭了起來,毫無節製。


    窗外的晨光傾灑在病床上,雷古勒斯醒來時,驚慌失措地抓住自己的喉嚨,盡管他不太記得為什麽。有一雙手抓著他,感覺好像要把他按住,把他拉得四分五裂,他想要尖叫,卻隻是極其輕微地動了動指尖。


    四周的安靜,以及窗外清脆的鳥叫聲,終於讓雷古勒斯從絕望的噩夢中清醒。


    他的心髒,大腦以及身體的其他部位都被魔法的光球牽引著,他的腳踝打著石膏,腹部纏著緊緊的繃帶,稍微眨眼,額頭上也繃著紗布。


    他在聖芒戈。


    最有可能的,是克利切,但是為什麽沃爾布加下給它的命令沒有生效。


    他不知道為什麽。


    雷古勒斯盯著天花板。


    他想起了發生的一切,昨晚西裏斯脫離了布萊克莊園,他們的母親嘶吼著將毛毯上的名字燒成空洞,她不能接受花費無數心血培養的alpha繼承人背叛了布萊克,於是氣瘋的沃爾布加把目光移向小兒子。


    “你——軟弱無用的東西!你為什麽不攔著你哥哥!”


    “你當時站在窗邊——為什麽不給他一個鑽心咒!”


    沃爾布加的手指一定扣進了他的肩膀裏,漆黑的眼珠子瞪大,雷古勒斯嘴唇囁嚅:“但是西裏斯——”


    他是他哥哥。


    西裏斯從未做錯什麽。


    他對他從來沒法施展出不可饒恕咒。


    但是沒關係了,西裏斯已經去了波特家,他再也不用回來了。


    雷古勒斯眨眨眼,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落,被一隻手輕柔抹去。


    他嚇了一跳。


    剛才想的出神,竟沒有意識到身邊來了人,或者說一直都在,雷古勒斯臉色蒼白,會是誰?將他帶到聖芒戈的——


    她黑色的影子映襯著樓上窗戶閃爍的陽光。


    一如她身上令人心安的氣息。


    “斯塔茜。”


    斯塔茜一直清楚雷古勒斯回避話題的時候有多麽難纏,讓人無可奈何,他像隻小沙鼠,每次話題牽引到需要表態的堅決時,他會遲疑著,安靜地蜷縮回窩裏,不吭不響。


    他們沒有聊昨晚具體發生的一切,斯塔茜隻說了:“離開這些帶給你傷痛的所有人,小雷。”


    “不現實的,我們都是未成年的巫師。”雷古勒斯平靜地說,他清了清嗓子。


    別被牽著鼻子走。斯塔茜自我告誡,雷古勒斯隻是在虛張聲勢,他被撕碎,扔在角落腐爛。在她找到他的時候,幾乎奄奄一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愚蠢惡毒之人,用盡傷害人的手段。


    “他們會同意的。”斯塔茜說,“在威森加摩裏虐待未成年且使用不可饒恕咒,以及黑魔法詛咒,按魔法部律法規定,需要永生監禁在阿茲卡班。”


    雷古勒斯張了張嘴,他說不出什麽話來,又閉上嘴,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斯塔茜。


    感覺就像水在他的肺裏晃蕩,使他難以呼吸,就像他用了一半的供應量隻是為了說話。


    “我記得你還沒滿十七歲,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


    “我確實不可以,”斯塔茜輕描淡寫,“所以我收到了魔法部的信。”


    “……”


    “我們需要開誠公布地談一談這件事,”


    斯塔茜一晚上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她身上的血跡用魔法清理幹淨,嘴唇有些幹皮,她的聲音沉重,雷古勒斯不喜歡看到斯塔茜臉上出現這種陰鬱的神態。


    “每次回到布萊克莊園,你都會受一身的傷。”


    “我不在乎。”雷古勒斯幹巴巴地說,他嚐試擠出一絲微笑,卻因斯塔茜接下來的話而崩潰。


    “但是我在乎,”她把omega冰冷的手背貼住側臉,“你不能這麽懲罰我,在我什麽都沒做錯的時候。”


    “你知道,我關心你,愛你,想要嗬護你。”


    “冬天我想給你溫暖的擁抱,秋天我想和你一起踩霍格莫德的落葉,我想拚盡全力愛你,這樣你能感受到。”


    “我想和你在一起,做什麽都好。”


    “我會一整天待在你身邊,盯著你,記下你情緒變化的每一幀。”


    “你的眉毛揚起又垂下,嘴唇咬住再鬆開,你慢慢地眨動雙眼,怎麽都好,隻要是你。”


    “我甘之如飴。”


    雷古勒斯眨眨眼,淚水沿著眼角沒入鬢發。


    他第一次看到斯塔茜的眼眶變得泛紅,過程緩慢,清晰,她低下頭,把臉埋進雷古勒斯的手心,語氣努力維持以往的平穩。


    “別這麽對我,小雷。”


    “我沒有做錯什麽。”


    濕潤滲透了他的掌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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