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頌一上午都在處理那個腫瘤中期患者的出院後續事項,他的手術很早之前就做完了,隻不過家人不放心,讓他住到了傷口完全癒合的時候。


    岑頌著重提醒:「定期複查,飲食起居上的注意事項我都發到你們手機了,平時要保持樂觀的心態,有什麽不順心的不要悶在心裏,有需要可以找心理醫生。」


    「誒,好嘞!謝謝岑醫生!」家屬連聲道謝,走之前還特意道別,送了她兩箱巨峰葡萄,說是家裏吃不完非要人收下。


    岑頌拗不過便洗幹淨給同事分了。


    回到科室,居然看見她的獨苗苗在裏麵,對著她工位牌上的照片大眼瞪小眼。


    岑頌坐回原位,等候這位大爺的發令。


    梁殊轉過頭看向她,拿著檢查報告開門見山:「現在我的各項數據現在都趨於穩定了。」


    岑頌挑眉:「是啊,差得非常穩定。」


    梁殊:「……」


    梁殊不死心,辯解道:「我可以靠藥物維持目前的狀況。」


    岑頌立馬明白他此行的目的,心頭一緊:「你想要出院?」


    梁殊沒有否定。


    岑頌好聲好氣地陳述他的情況:「你的身體隨時都有可能惡化,而且這個穩定的狀態是好不容易控製下來的。你現在出院,之前的治療都白做了……」


    岑頌話沒說完,梁殊解釋道:「我十天之後再回來。」


    岑頌耐心詢問:「你要出院做什麽?上次也是這樣。」


    梁殊沒有回答。


    岑頌思忖半刻,沒有輕易答應。


    因為許婉儀的離世,岑頌現在對患者的精神狀態很敏感,每次查房都會盡量跟梁殊多說幾句話,問他關於治療的想法,時刻警惕患者有一絲一毫放棄治療的想法。


    他前段時間還爆出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一個句子:「我還沒蠢到要自殺,反倒是你三天兩頭就往我這跑,讓我覺得不死一死對不起您。」


    岑頌:「……」


    聽了這話,岑頌自知過了分寸,但是也對他放心下來。


    不過這點放心沒有持續多久。


    這才過了幾天!


    似乎是看出岑頌的想法,梁殊閑閑地反問:「你們這破醫院還限製病人的人身自由?」


    岑頌深吸一口氣,道:「你跟原主任說過了吧?」


    梁殊抬起眼,看向岑頌,又一次點點頭。


    如果不是心裏有一根弦,他才懶得和這個小醫生費口舌。


    ——這才是他的常態。


    隻是他想到眼前這個每天在他耳邊說著「世界美好無比」的醫生,萬一因為他的不告而別在他耳邊絮絮叨叨。


    嘖,想想就煩。


    *


    「韞裕哥哥,我是不是沒救了?」


    躺在床上的男孩百無聊賴地盯著白色的天花板,對醫院裏的消毒水味也早已見怪不怪。


    時韞裕搖搖頭:「鬱敘,護士姐姐不是和你說過了嗎?隻要肯相信自己,一定能活下來的。」


    「哦。」他聳搭著腦袋,似乎對這件事的本身也不太關心,死與不死沒有明確的概念。


    畢竟還隻是個十二歲的小朋友,時韞裕也不知說些什麽,大多都是高深的道理,小孩子聽了就想睡覺。


    正當時韞裕一籌莫展時,門被敲了敲。


    謝玥領著一對小女孩走了進來,熱情洋溢地說道:「鬱敘,茜茜和婭婭都過來了,開不開心啊?」


    看到時韞裕,謝玥點頭問好:「時主任。」


    時韞裕認得這兩個小女孩,是謝玥的女兒。謝玥是護士長,丈夫是政府機關人員,倆人工作都比較忙,顧不上接孩子,謝玥就把孩子接到醫院寫作業。


    鬱敘大多時候是一個人,護工也說不上幾句話,有兩個小朋友陪著心態也會開朗許多。


    謝玥摸了摸兩個女兒的頭,叮囑道:「媽媽不是你們買了拚圖和繪畫本嗎?你們就在這寫作業,寫完作業就和鬱敘哥哥一起玩,知道嗎?」


    茜茜和婭婭都乖巧地點了點頭。


    三個小朋友相處確實能讓大人少費心不少。


    時韞裕打了聲招呼便離開病房了。


    鬱敘也無聊地打了個哈欠,隨便瞥了一眼她們的作業,嘲笑道:「那個是3,不是2。」


    茜茜抬頭,睜大眼睛看著他。


    鬱敘無語:「看我幹什麽?用橡皮擦掉啊。」


    茜茜「哦」了一聲,連忙用鉛筆的另一頭擦掉答案,改成了3。


    婭婭看了他們一眼,低下頭做自己的。


    鬱敘走過去,指出:「你也錯了,是7。」


    婭婭很聽他的話,立馬用橡皮擦掉改正答案。


    過了一會兒,鬱敘覺得胸口有些悶,呼吸不過來,咳了一聲道:「你們寫作業可真夠慢的。」


    茜茜問他:「哥哥你是不是想玩拚圖了?」


    「那小玩意兒你們自己留著吧。」鬱敘重新躺回床上,又是一副興致昂缺的懨懨模樣。


    婭婭小聲問:「那畫畫呢?鬱敘哥哥喜歡嗎?」


    鬱敘不耐:「不玩,你們自己寫作業吧。」


    寫完作業,兩個小屁孩纏著他下樓玩捉迷藏。


    鬱敘被她們纏得沒辦法,連哄帶騙地告訴她們他當裁判,她們一個躲一個數數。


    下午陽光正好,他懶懶地閉上眼睛,坐在醫院的長排椅上。


    隻是,那股胸悶氣短的感覺又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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