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全宮。


    太上皇的宮殿。


    秋月白下朝後換了身幹淨利落的大紅色龍紋勁裝,黑褲,腳踩黑色長靴,腰間腰帶上掛著一塊圓形雕龍玉佩。


    他一進宮殿便擺手示意宮人不必行禮,但是宮人們還是跪下身行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等宮人們行完禮,秋道明聽見了響聲,緩緩從茶桌前站起身朝他走來。


    秋月白抬手,眼睛望向茶桌,“太上皇。”


    東淩太上皇(秋道明)點了下頭,轉身走回茶桌前坐下。


    秋月白走到他對麵與他對坐。


    他看著他穿著一身慵懶的白袍,披著件外衣,身上什麽配飾都沒有,頭發束好用簡單的玉簪簪著。


    秋月白自顧自為自己倒了杯茶,然後端起放在唇邊輕輕吹著茶水的熱氣。


    他眼眸銳利的望向他,語氣很誠懇,“太上皇,朕問您問題,您會如實回答朕麽?”


    東淩太上皇見自己兒子這沒禮貌的行為很是……


    哎,算了,他也不屑秋月白對自己講禮貌。


    他蹙著眉頭,眼底一片冷然,“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不過朕的回答你會信麽?”


    聞言,秋月白微蹙眉心,臉色陡然寒又寒。


    他怎麽可能會全信?權當建議聽。


    東淩太上皇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眼神冰冷的望著他,就知道他不信自己。


    他不信,那還問自己有什麽意義?


    他眸底晦暗不明,調侃道:“你看,你不信。”


    “那你還問我做什麽?”


    東淩太上皇端起茶水生悶氣的大口大口飲下。


    秋月白覺得秋道明沒必要跟自己玩心計,但他還是不會全聽就對了。


    他舒緩著語氣,坦誠道:“朕沒說不信,隻是還是有一些兒懷疑的。”


    秋月白側過頭去,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東淩太上皇的臉色,見他臉色依舊平淡冷漠,他眉頭擰得更深了,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與他將天聊下去,可能他們就是沒什麽父子緣吧。


    兩個人都臉臭臭的,秋月白隻能硬著頭皮打開話題。


    “秋智淵是不是經常送茶給您?”


    東淩太上皇端起茶杯放在唇邊,左眼皮一跳,他挑挑眉反問呢:“他與老六兩人一有新茶,都會送來給朕,怎麽了?”


    東淩太上皇喝完手中茶杯裏的茶水,閉著眼睛歎了口氣,語氣帶著哀愁,“怎麽?老六想毒殺朕,難道老四也想?”


    秋智淵想不想毒殺自己,東淩太上皇最有發言權,但是他不知道秋月白為什麽要跟自己提起這件事情來。


    這與他無關。


    秋月白趕忙打斷他的揣測,“這話朕可沒說。”


    他可沒聽清楚秋智淵想對秋道明做什麽。


    東淩太上皇勾唇一笑,打趣道:“你說話倒是小心。”


    “怎麽?你容不下他?要拿他開刀了?”


    他眯了眯眼盯著秋月白看。


    秋月白搖搖頭,坦坦蕩蕩,“朕與他又無仇無怨的,為何會容不下他?”


    “是嗎?”東淩太上皇為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後端起茶杯朝秋月白在空中做出輕輕一碰的動作,然後再歎了口氣,輕輕搖頭笑道:“你天真點兒,糊塗點兒挺好的。”


    秋月白沒揣摩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但是總歸是在貶低自己。


    他將手中的茶杯放在茶桌上,然後指尖捏緊杯壁,泛白的指甲和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他捏杯子時讓東淩太上皇都感覺到了桌麵的顫動。


    他笑了笑,冷聲質問:“太上皇是想朕與自家兄弟鬥起來嗎?”


    東淩太上皇大大方方承認了。


    “是,朕當然想。”


    他得意一笑,“朕要是還在位,定在你們幾個之中選出一隻最厲害的蠱蟲。”


    秋月白眼皮輕輕跳了幾下,他不敢想象那樣他該如何在東淩生存。


    他慶幸自己登頂了。


    “事已至此,都是浮雲了。”


    “是啊!”東淩太上皇將茶杯放下,歪了歪腦袋,朝著秋月白邪魅一笑。


    他笑得讓他頭皮發麻。


    秋月白抿了抿唇,避開他的視線。


    東淩太上皇笑眯了眼,用幽深的目光望著他。


    “你說當皇帝有什麽好的呢?”


    秋月白聽見他的問題,扭過頭重新將目光與他對視。


    秋月白神色複雜的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他與他對做皇帝這件事是沒有話題可以探討的。


    東淩太上皇雙手放在大腿上,垂首歎氣,語氣帶著濃濃的哀傷,“朕想要的東西都沒能實現,是朕不夠努力嗎?”


    他眼神茫然,臉上皺出了細小的皺紋。


    秋月白看著他,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可努力了,努力到差點讓他自己斷後……


    他年輕的臉上已經生出了細紋,音色滄桑,突然高聲嚇得秋月白回神。


    “不是!是朕還差點兒運氣!”


    他羨慕又嫉妒的看著秋月白,語氣複雜又激動,“你的運氣比朕好,興許……更有盼頭。”


    秋月白麵色冷靜的為自己重新倒了杯茶,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他作為一個旁觀人的視角問他,“想實現之前先要付出,敢問太上皇付出了麽?”


    他不想以他兒子的身份與他聊這事,那樣太怪異了,他聊不下去。


    “嗬!”東淩太上皇冷冷一笑。


    他駭然抬起頭,用陰冷的目光落在秋月白的臉上,厲聲喝道:“你想教育朕什麽?”


    秋月白毫不避諱的與他對視,他眼神冷漠,臉上更是冷漠的。


    兩人在對視期間,空中的目光好似爆發出了不得了的火花。


    他搖搖頭,淡聲回答:“不敢,隻是不清楚太上皇到底想要什麽。”他也不想知道!


    東淩太上皇淺笑一聲,薄唇微掀帶著幾分嘲諷,搖搖頭自嘲:“朕隻有一個心願。”


    秋月白順著他的話問:“是什麽?”


    東淩太上皇見秋月白對自己的“心願”產生了興趣,他誠懇的回答他,“你會覺得朕已經實現了,但是你不懂朕。”


    秋月白覺得他在鬧弄玄關,無語的翻了翻白眼,“太上皇不說,朕怎麽懂?”


    他的語氣急了。


    他都不想再聊他的“心願”了,他覺得自己知道不知道都是無關緊要的,因為他從不關心他!他也是!


    可是秋月白不知道的是他做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


    東淩太上皇閉目凝思片刻,打斷了他胡思亂想,給他答案,“是你的母親——孔竹嫣!”


    東淩太上皇不知道秋月白能不能理解他,索性不說白。


    秋月白望著他,他腦子一團漿糊,他都不知道東淩太上皇是不是大白天的喝醉了,說這些胡話。


    他皺眉問:“母妃已經是您的女人了,她也重新愛上了您,你還想要什麽?”


    東淩太上皇眉眼一片冰涼,苦笑搖頭,“朕就說你不懂。”


    “朕的妻子還沒出現。”


    沒人懂他!真的沒人懂他!


    秋月白更疑惑了,妻子不是皇太後嗎?就算是名義上的妻子,那也是皇太後呀。


    所以秋月白興致缺缺的問:“太上皇的妻子不是皇太後麽?”


    東淩太上皇搖搖頭,“不是。”


    行吧,這也在秋月白的意料之中,所愛之人才是妻子,可以理解,但是自己的母妃……


    東淩太上皇雙手叉腰解釋:“她與朕隻能說是在皇宮中共事的同僚,我們之間沒有感情。”


    秋月白見他越講越有興致,那腰都插上了,他有必要給他潑一盆冷水,“太上皇覺得朕會喜歡聽您的故事嗎?”


    東淩太上皇嫌棄的衝秋月白翻了翻白眼,氣勢洶洶的反駁他,“就算你喜歡聽,朕也不會告訴你,你會覺得匪夷所思的!”


    他哀怨道:“你比朕幸運多了,你愛的人也愛你!”


    秋月白也跟著賭氣起來,他輕輕撣了撣身上虛假的灰塵,站起身鄙視又無語,“您不說,朕要如何判斷會不會覺得‘匪夷所思’?”


    “朕不懂!您且先休息吧。”


    話畢,秋月白轉身頭也不回的就溜了。


    他覺得東淩太上皇一定是大白天的喝酒了!雖然他沒聞到宮殿裏有酒味!


    秋月白回到自己與江心的寢宮,他垂頭喪氣的坐在江心的對麵。


    江心見他這頹廢的氣勢,就猜到他是去“受苦”了。


    她耐心的詢問:“你去找太上皇了?”


    “嗯。”秋月白重新振作起精神,解釋:“我去給太上皇提個醒。”


    江心雙手手肘抵在桌麵,然後手掌捧著臉,給足了秋月白情緒價值,她十分好奇,“什麽?”


    秋月白見她求知欲極強,但是在他沒有搞清楚之前,他不想讓江心為這事憂心。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哄道:“不知是不是我太敏感了,等我調查清楚再與你解釋。”


    江心就著手捧臉的姿勢點點頭,跟他分享自己今天去做了什麽。


    “今天我去拜訪了皇太後。”


    “嗯。”


    “她與我談起傲心的婚事。”


    “嗯。”秋月白點點頭,想到秋傲心也沒比江心小多少,“傲心比你小三歲,今年過完生辰就十九了。”


    他假裝好奇的問:“她要下嫁給誰?”


    雖然他不好奇秋傲心的婚事,但是他得搞清楚人家對象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看看能不能配得上秋傲心這個嫡出的公主。


    江心雙手比劃著拿紅纓槍的姿勢給秋月白看,描述道:“是個姓謝的無名小將。”


    秋月白不好奇了,“在軍中?”


    “嗯。”江心笑著點頭。


    秋月白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招來做駙馬。”


    江心擺擺手覺得不好,“但是做駙馬不就不能入仕?”


    對於駙馬不能入仕這事,秋月白覺得事情可大可小。


    他耐心的解釋給江心聽,“他若能為國為民,我可以打破這個先例,許他入朝為官,手握大權。”


    “我們是為了東淩的未來棄去糟粕,而不是為私。”


    江心聽得認真,乖巧的點點頭,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秋月白繼續問:“那是要我給他們賜婚?還是……?”


    江心搖搖頭,“還沒有談妥,好像那個姓謝的還不知道傲心的身份,他們還沒攤牌呢。”


    秋月白抿了下唇,淡聲道:“好吧,等她想成親了自然會來跟我說。”


    他對這事並不感興趣。


    是除了江心以外的事情,他都不感興趣!


    江心“嗯。”了一聲默默記下了,就算她不記,到時候他們也會來找秋月白賜婚,這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事情。


    秋月白覺得江心要辦的事情有可以努力的方向,他提議:“你讓皇太後幫你將幾個在青中的官員夫人召來,興許她們能幫上你的忙。”


    “有,我今日就是為了這事去找的皇太後,她也同意了。”


    江心表示自己要創辦女學的事情有跟皇太後探討,皇太後也願意幫她這個忙,隻要說通了那些官員夫人,她們會跟自家丈夫、兒子嘮嘮的,要是能說通了最好,說不通自家家人也不礙事,反正她還有別的辦法推行女學!


    秋月白寵溺一笑,彎著食指勾了勾她的鼻梁,“嗯,真不愧是我的小機靈鬼!”


    “真聰明!”


    他想到什麽,提議:“下午無事,我們去拜訪二哥他們。”


    “也不知道他們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


    “好!那我們要叫上秋意濃麽?”


    江心覺得秋意濃應該與二王爺會有話題,還能喊上秋玄寂和秋智淵。


    但是秋月白將她的提議給否決了。


    “我們自己去就好了,又不是聚餐。”


    江心秀眉輕皺了一下,也沒有失落的神色,悻悻點頭,“哦哦,隻是覺得有他們在,話題會更多些兒。”


    “怕聊不動天?”秋月白俯身靠向她,壞心思的點了點她眉心的那一點紅色。


    “嗯。”她看著他,單純的點了下腦袋。


    他眼角彎彎,笑得肩頭都跟著微微發顫,打趣道:“為夫給你壯膽還不夠?”


    江心眨眨眼,點點頭頭又搖搖頭,“夠的!夠的!”


    他靠近她,鼻尖幾乎要觸及她的鼻尖,每一次呼吸都與她的心跳同步,她微微睜圓了眼。


    他嘴角掛起一抹神秘的笑意,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眼神溫柔,聲音低沉醇厚,還帶著一絲絲誘人的性感,“那就好,我還以為我滿足不了你呢!”


    江心靈動的眸子一眨,站起身決絕地往外走,不想跟他調-情,


    “我們去做客,我去準備些兒禮品帶過去。”


    秋月白被她無情的戳穿了心思,心跳驟然間有一些加速,然後跳得雜亂。


    他懸在空中的手已經感受不到那抹柔軟與溫熱,隻能緩緩落回自己的大腿上。


    他狹長的桃花眼一眯,輕笑一聲,他並不覺得掃興,而是被她的一本正經給逗到了,他也跟著站起身,然後腳下生風跟在江心身後,與她一起去挑選禮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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