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月白帶著夏洵到詔獄去將兩個私通西玄前朝餘孽的逆黨給揪了出來。


    夏洵將人給綁了,帶到一間小黑屋裏關起來,斷水斷糧,三天給一碗水和一碗餿飯,等著他們招供,也可以互相揭老底。


    秋月白用這招屢試不爽。


    餓了兩人半個月,瘦了一圈,麵色蠟黃。


    前段時間姬默從他們兩人家裏各搜出了一塊關於扶風國圖案的令牌,秋月白在好多年前見過一樣的,那是他在西玄抓貪官、揪叛賊的時候發現的。


    西玄太上皇是打著清除奸臣的旗號,順便把扶風皇帝給清理掉了。


    扶風皇帝:這是叫順便嗎?這分明就是赤條條的謀反!


    秋月白坐在秋府正廳的主位上,夏洵將兩個逆賊給押在正廳中央。


    秋智淵、秋玄寂、秋意濃和孔酌言,四人都在場。


    他們六人目光齊齊落在兩個逆黨身上,要不是夏洵突發奇想想去給他們換種折磨方式,他們都不會開口。


    也可能是他們想好了要開口,可是夏洵去得太遲了,導致夏洵覺得是自己運氣好。


    跪在地上磕頭的逆黨甲聲音哆嗦:“太子殿下,罪臣該死,罪臣深知自己罪無可恕,難逃一死,但是能不能不要株連九族?”


    他餓得兩眼冒金星,臉頰皮包骨,眼下青黑,嘴邊還長了皰疹。


    他不想連累家人,懇求道:“罪臣知道一個秘密,不知能否換家人性命?”


    同樣狀況的逆黨乙急急道:“我也知道一個秘密!是關於十五年前詔獄王家的!”


    他生怕自己晚一秒就被逆黨甲給搶先說了。


    逆黨甲抬起頭怒視逆黨乙,聲音哀怨又沙啞,“我……我也想說……”


    站在兩人身後的夏洵給了他們後腦勺一人一巴掌,“死到臨頭了還擱這兒討價還價?當這兒菜市場呢?”


    秋月白冷冷的看著他們,語氣也十分冰冷,“誅不誅九族,並不是本宮說了算,不過你們可以戴罪立功,你們也是東淩的老人了,該知道是秘辛肯定不會少吧?”


    逆黨甲聽他這麽說,覺得還有點兒希望,便交代,“扶風有留下血脈,他們之前希望皇上幫他們複國,至於交易是什麽,罪臣不清楚。”


    “這算戴罪立功麽?”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主位上那個年輕的太子爺,覺得他身上的殺伐之氣並不重,還有點兒明事理的樣子。


    秋月白沒給他答複,而是繼續冷聲問:“還有呢?”


    逆黨乙趕忙將他剛剛未說完的話補充完,“逆賊王琛還有血脈在世,他叫王正卿!被姬承望所救,被他收為養子,改名為姬默!”


    “還有……”


    逆黨乙低聲喃喃,腦海中浮現一個身影,過去的回憶如同洪水般湧入。


    “對大王爺和二王爺出手的是扶風國的人。”


    逆黨乙說完,頭重重地磕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


    秋月白冷冷一笑,目光淩厲地刮在他臉上。


    他勃然大怒,冷喝:“行啊!瞞得倒是挺好的!”


    “是誰?”


    他的眼皮氣得微顫。


    逆黨乙的磕頭聲不敢停,邊磕邊解釋:“是一個手臂有旋風刺青的男人,當時估摸著有二十五歲。”


    “多少人?”


    “一個,很像專業殺手。”


    秋月白整個人氣場更嚴肅了,他眼睛微眯著,周身散發著寒意,冷冷道:“行,還有什麽話要交代的?”


    逆黨甲和逆黨乙聲音同樣發顫,“沒……沒有了!”


    兩人磕頭磕得起勁兒,嘴裏喊得不停,“求太子殿下開恩呐!”


    秋月白雙手抱拳朝著青城的方向拜了一下,義正辭嚴道:“本宮會如實稟報聖上,置於判決,本宮盡力……盡力給你們留下血脈。”


    逆黨甲、逆黨乙連連磕頭謝恩:“多謝太子殿下!”


    秋月白將手放在椅子扶手上,然後淡淡給了夏洵一個眼神。


    夏洵立馬會意將人給扣押下去。


    “三皇叔真要留下這等禍害的血脈?”秋意濃旁聽完所有,她覺得秋月白好善良,但是這樣做會不會引起公憤?


    秋月白閉目凝思片刻,搖搖頭。


    “做人不能太趕盡殺絕。”


    秋智淵呈不同看法,他輕抬眼皮,森涼的目光落在秋月白身上,冷聲提醒:“月白,禍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


    秋月白點點頭淺笑一聲,薄唇微掀帶著幾分嘲諷。


    “我知道,但是‘戴罪立功’洗清不了他們的罪孽,誅九族太殘忍了,我想,留下旁係也算是‘血脈’吧?”


    “你……”


    秋智淵抬眼微微愣神。


    他垂首低笑一聲,調侃:“我都不知道該說你是仁慈還是魔鬼了……”


    他雙手環胸,儒雅一笑。


    “我還以為你會幫他們的家人求情呢!”


    秋月白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裏流露出幾分厭惡。


    他冷聲:“他們獲利了,肯定也有用在自己家人身上,這麽大的罪孽給他們全家平攤,一人就算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但是旁係的話……”


    他的眼眸深邃幽暗,刀削似的臉龐無半點溫情,但語氣卻柔和了很多,“屬實是無妄之災,活天冤枉。”


    秋玄寂深思著,發聲表態,“我認同三哥的看法。”


    秋智淵歪頭看向秋玄寂,眼神古怪,咧嘴打趣道:“幹嘛?這樣站陣營是覺得我很殘忍了?”


    秋智淵眯了眯眼,他眯眼時眼睛裏還流露出一抹難以壓製的情緒。


    他攥拳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國法這樣規定的。”


    秋月白點頭笑笑,神色冰冷,厲聲壓下這個話題,“但是製定國法的是皇帝呀,我們誰也無法左右皇帝的決定,所以現在討論有什麽結果?”


    “是,你說的是。”


    秋智淵垂首,眼中的寒意被掩蓋住。


    秋月白見夏洵很快就回來了,猜到他隻是將人帶到一處屋子關起來了而已。


    他淡淡道:“夏洵,去抓姬承望和姬默兩父子過來。”


    “是!”


    夏洵沒察覺出自家主子有什麽不好的情緒,領命退下。


    一炷香的功夫,夏旭便從鎮撫司將姬承望和姬默兩父子帶了過來。


    夏洵知道秋月白找他們什麽事,但他事先沒通知,隻是傳話讓他們過來。


    “主子,人帶來了。”


    秋月白點頭,他看了夏洵一眼,夏洵自覺站在兩父子身後,然後雙手置於身後。


    姬承望和姬默兩人一進正廳就老實又恭敬的跪在地上行禮。


    “卑職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福!”


    “參見四王爺,四王爺萬福!”


    “參見七王爺,七王爺萬福!”


    “見過郡主!”


    他們挨個喊完,卻不見上頭的人讓他們起身。


    姬承望腦子裏瘋狂轉,在想他是不是喊錯了還是喊漏了?


    “你可知你犯了什麽罪?”


    秋月白聲音淡淡,似是在逗他們玩。


    “卑職……”姬承望不清楚秋月白所問的是關於哪件事。


    他跪在地上,身子跪得筆直,抱拳垂首,語調猶豫,“卑職愚鈍。”


    他聲音不帶遲疑,自證道:“卑職在鎮撫司兢兢業業、勤勤懇懇近三十年從未有出過大岔子。”


    “哦?”


    秋月白輕抬眼皮,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


    他冷笑道:“私放逆黨王琛之子王正卿,是小岔子麽?”


    “以無辜流民之性命替換罪臣之子,也是小岔子麽?”


    秋月白聲音更加冷冽,他看了秋意濃和西玄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姬默身上,“人證郡主秋意濃和夏洵,物證,姬默背後左腰處的疤痕。”


    姬承望聞言臉色發白,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他心如死灰地磕頭。


    “罪臣該死!”


    他邊磕頭邊解釋:“姬默是罪臣好友的兒子,原名王正卿,當時罪臣看他年紀還小,就動了惻隱之心……”


    秋月白聞言挑挑眉,但站在姬承望身後的夏洵聽了可就要氣炸了。


    他在空中一躍,從姬承望腦袋上跳過到他身前。


    他指著姬承望罵道:“那我怎麽沒見你對我動惻隱之心?我身為乞丐就該死嗎?我的命難道不是命嗎?被你當螻蟻一樣,想一念之間決定我的生死就可以決定的嗎?”


    夏洵氣急了,他陰冷的目光與姬承望膽怯的目光相撞。


    他惡狠狠道:“你才是最該死的那一個!”


    姬承望生無可戀地磕頭認罪,“是!罪臣該死!”


    “……罪該萬死……”


    他自身難保了都還不忘為養子說好話,“但王琛真的不是反賊,罪臣救姬默也隻是想以後他能幫王琛翻案,沉冤昭雪……”


    夏洵聞言更氣憤了,眼底生起一團火,他右手握拳,飛快地給了這個老登一拳。


    他使的力道十足,給他打落了兩顆牙。


    地上發黃的牙齒帶著血絲滾了兩下。


    夏洵咆哮著說:“你可真善良啊!你拿我的命去成全你他媽的善良!”


    秋月白聲色俱厲,“好了,夏洵,住嘴了!”


    他沒責備夏洵打姬承望的事,但他不希望他再開口了,這樣會影響審訊。


    “冷靜點兒!”


    “是!主子!”


    夏洵弓身抱拳退到角落,靜靜觀望。


    坐在主位上的秋月白端起茶托品了品清茶,然後目光落在姬默身上,挑挑眉,問:“你是王琛的兒子?”


    “罪臣王正卿……該死……”


    姬默戰戰巍巍跪著磕頭,心裏惴惴不安,但是他一想到能活那麽多年,是他賺了。


    秋月白看姬默的眸色微微一深,唇角有意似無意勾起一抹嘲諷,“你現在還不‘該死’,本宮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也給你為王家洗清冤屈的機會。”


    “本宮命你王正卿查十五年前王家逆黨案。”


    他想十五年前,事關王家冤屈,姬默肯定會更加上心的查,他查不出來那就翻不了他們王家的冤屈,那就得死!他要是查出來了什麽線索,那是皆大歡喜的。


    姬默(王正卿)垂下眼瞼,眉頭緊蹙,他磕頭謝恩,“謝殿下開恩!罪臣定為殿下赴湯蹈火!”


    秋月白眉眼冷了幾分,對著王正卿吩咐道:“王正卿,把他關進詔獄。”


    王正卿心有不忍,卻又不得不照做,“是……”


    他小聲在姬承望耳邊說著抱歉,“得罪了大人!”


    他將姬承望的左胳膊拉起,然後帶著他往外走。


    王正卿將姬承望送到詔獄後便折回鎮撫司衙門。


    王正卿身為罪臣之後,他一到鎮撫司就讓同僚給他手上戴上鐐銬。


    錦衣衛甲不解的問:“你要這樣查案?”


    王正卿覺得現在也沒有必要再隱瞞自己的身世了,就自爆,“十五年前我便是死罪,我……叫王正卿,是罪臣王琛之子。”


    “幸得太子殿下開恩,許我為父查案!”


    錦衣衛甲想勸王正卿將鐐銬拿下來,不然照他這樣出門,繡春刀都拔不出鞘,“但是帶著鐐銬的話會影響查案的,出門辦事要是遇上什麽危險怎麽辦?”


    錦衣衛乙沒好聲道:“那隻能怪他命不好!本就該死,分什麽早晚?”


    他巴不得別人過得比他差,這樣他的心裏就舒服了。


    錦衣衛甲看不慣這人這樣,不滿道:“你怎麽能這麽說他呢?他好歹也是跟我們共事那麽多的同僚啊!”


    錦衣衛乙冷哼:“嗬!白眼狼!”


    “我看到他押自己養父進詔獄。”


    “姬承望收養他,也不知道會不會給我們鎮撫司帶來麻煩!”


    錦衣衛甲不認同他的看法,畢竟這世道也沒那麽黑暗,“上頭要是不想我們底層人好過,什麽理由都會用的,不局限於他的身世。”


    錦衣衛乙喋喋不休,“哼,反正老早就看他那副清高樣不爽了,沒想到是假清高啊!”


    ……


    王正卿覺得兩人為自己爭吵傷和氣,便高聲打斷他們的爭執,“兩位兄弟別鬥嘴了,該休息休息,該值班值班,在值期間偷懶的話我可是會如實寫在無常簿上的。”


    “假清高!”


    錦衣衛乙罵罵咧咧地轉身出了鎮撫司衙門的大門。


    “我也去辦案了!”


    錦衣衛甲也擺手離開。


    王正卿望著兩人的背影,他們像是世間人的縮影。


    他苦笑搖了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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