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悠拿起桌上的題紙遞給他:「給你。」


    老頭帶笑的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題紙上,臉上笑容瞬間僵住,愣愣地將題紙接過來,雙目直勾勾盯著上麵的字。開口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斷斷續續,嘴角的鬍子都被吹得上下翻飛:「你、你做完了?!」


    他側目看向紀悠,眼睛瞪得像銅鈴:「五十道題全都做完了??你查了多少資料?昨晚一夜沒睡嗎?」


    紀悠覺得老頭的反應有點過於誇張了,不自在地撩了下頭髮,小聲開口:「......隻是些簡單的古詩詞罷了,不用這麽激動。」


    簡單?


    還「罷了」?


    瑞爾看著她這麽隨意地形容自己絞盡腦汁準備出來的五十首填空題的姿態,差點一口氣沒帶上來。


    瞪著紀悠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咬牙開口試探道:「取次花叢懶回顧——」紀悠側頭看向他,順著往下接:「半緣修道半緣君。」


    瑞爾眯起眼:「三萬裏河東入海?」


    紀悠:「五千仞嶽上摩天。」


    瑞爾:「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紀悠:「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瑞爾遲疑一會兒,問:「......操吳戈兮被犀甲?」


    紀悠微微一笑:「車錯轂兮短兵接。」


    這次她不等對方再次開口,就接著往下續:「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她剛開始背時,瑞爾眼中還有讚賞,但等她將足足百字的長詩背誦完畢,老院長的眼裏已經隻剩下了震驚。


    他本來隻是想試一試紀悠的詩詞水平,沒想到對方居然對答如流。他剛才說的可都不是入學考試卷子上的題,紀悠能輕鬆作答,說明她掌握的,遠不止這些內容。


    老院長一時興奮到臉色都浮起一層薄紅:「你、你怎麽會這麽多?!」


    紀悠再次用起,她回應魏染秋時的藉口:「我父母非常喜歡古地球時期的國學詩詞,去世前曾教了我許多。」


    「好好好!」瑞爾欣慰地摸了摸臉上的長鬍子:「你父母很有眼光!」


    「國學,本就是我們星際公民最欠缺的東西!軍事學院那群大老粗,天天隻會打仗,看看現在的年輕人都變成什麽樣了!張口閉口他媽的,不是賭博就是打架鬥毆,根本沒人靜下心來陶冶情操。你父母做的很對!」


    他說完,左手激動地拍了拍紀悠的肩,目光都在閃動。下一秒,瑞爾像是忽然想到什麽,攥著紀悠入學考試題的右手猛地收緊:「對了,你跟我來!」


    第7章 想打架嗎?人體力學。


    他說完轉身就朝門外走去,腳下生風,褲腿都被帶著向後上卷翻飛,三四步就走到了教室門外。紀悠連忙背起書包跟上,身後教室的燈光自動關閉。


    她就這麽一路跟著瑞爾小跑到了走廊盡頭,那是一間深黑色大鐵門的房間,門上白色的門牌印著六個大字——國學院院長室。


    星際時代的房門都沒有門鎖,開門全靠人腦識別。瑞爾剛在門外站穩,鐵門就從門縫中伸出一根細長的管狀黑色物體,對著瑞爾的腦袋發出一道擴散的綠光,仔細掃描他的頭部、麵部以及瞳孔比例。


    識別通過後,鐵門自動打開,門後寬敞的辦公室頓時映入紀悠眼簾。


    與其說這裏叫辦公室,其實更像是個簡易書房。紀悠隻看到角落裏放了張僅有的,和辦公有關的長方形鐵桌。其餘一百平的空間,放的不是書架就是高台,擠滿了各式的書籍。有硬皮書有軟皮書,有史記有小傳,華夏的歐洲的都有。


    紀悠大眼一掃,竟然還看到一本崑曲詞本《牡丹亭》。


    她上前兩步走過去,拿起那本《牡丹亭》,這本由牛皮紙包裹的厚重書籍可是華夏戲曲史上最傑出的作品之一,紀悠小心翻開書的其中一頁,就看到淺黃色的書頁中,印著的那段,刻在她學生時期記憶深處的話:「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一旁瑞爾瞧見她手上的《牡丹亭》,立刻開口念起來:「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但戲曲的唱詞,再怎麽念都少了幾分意思,紀悠跟著背了兩句,就忍不住唱了起來:「恁般景致,我老爺和奶奶再不提起。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是花都放了,那牡丹還早。」


    崑曲作為最古老的劇中,向來以曲詞典雅、行腔婉轉著稱。《牡丹亭》這一段詞,文辭典雅,語言秀麗,更是劇中經典。


    紀悠早年上學時,沒少被小姐妹拉著一起學戲,就是為了更好地研究國學經典,但她自己的身體天生煙嗓,聲音並不好聽,所以紀悠從不在外人麵前唱。


    沒想到再次開口唱詞,竟然已經在幾千年後的星際時代。


    世事變遷之快讓人無法預估,紀悠心中感慨萬千,指尖輕輕劃過書頁,連開口的聲音都忍不住放輕:「《牡丹亭》第十齣,《驚夢》選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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