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極毀約,確實不該。但四極也有純善之人。我師尊照料大師兄,並終於找出了你的所在,薰風莊多年前無仁無義,但現今的薰風莊少掌門也抽絲剝繭發現了你的犧牲,並沒有為了薰風莊的名譽而選擇緘口不言。你的犧牲很偉大,但是卻不純粹,在四極的背信棄義之外,你更在乎的,是你需要人記得,需要人敬仰,需要你做的一切都能金光閃閃地傳頌不息。但我大師兄不同,他洞悉人性幽微,知道那些欲、那些貪和人性相依相隨,但他接受為這樣的蒼生犧牲自我,並不需要人敬仰讚頌。他為蒼生,更為自我。但自我,豈不便是蒼生?」


    「讓我進去吧。」程雁書看一眼那即將成形的八卦陣,「你再不出來,是不是也要出不來了?還是,你知道自己錯了,隻是,不願意承認?」


    「我沒錯。」那聲音依然堅持,卻隱約像是摻了一絲苦澀。


    「錯沒錯,在你,與我無關。我隻要大師兄。」程雁書用手按住自己心口,「來吧。」


    八卦陣下方的虹光劇烈地閃動起來,那聲音貼近了程雁書耳邊:「好,我告訴你,怎麽去陪他。」


    短暫暈眩後,程雁書睜開眼,發覺自己依然在四極封印的石窟了。


    師尊他們四人打下的四極封印已然穩定,隻差一點,便融合在黃符的中心,可以完成了。


    程雁書看一眼執著逐風劍緊張注視著四極封印的薛明光,又看一眼正在盡全力打下封印的宋謹嚴和師尊,再垂下頭,看身體冷冰毫無知覺靠在自己懷裏的韓知竹,抬手,拾起了一旁的歸樸。


    低下頭,在韓知竹的唇邊印下一個極致溫柔的吻,程雁書低聲喃喃:「大師兄,我來陪你。」


    他笑著抬起頭,也抬起手,手腕一轉,歸樸生生戳向了他心口。


    薛明光的驚呼暴起,血也同時染滿了歸樸,順著歸樸滴落而下,落在韓知竹的心口,形成一片執著的殷紅。


    歸樸上凸起的那行小字閃出血紅的光,碎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像是殷紅的螢火蟲,也盡數落在了毫無知覺的韓知竹的心口。


    薛明光撲了過來,放下逐風劍一把扶住程雁書搖搖欲墜的身體,手腕快速一轉,立刻封住了程雁書心口的幾處穴道,同時咬牙切齒:「你瘋了嗎?你這是在幹什麽!」


    「我……」程雁書臉上竟有淺笑,「我不能讓我大師兄一個人,他太孤單了。他不在,我就太孤單了。這樣,正好。」


    「你?!」薛明光像是終於明白了什麽,又心痛於程雁書此刻的情狀,聲音裏竟然有了他平日根本絕緣的悽苦,「你和你大師兄……你這又何苦……」


    「不苦啊。」程雁書看向封印漸成的黃符下,也即將完成對魔魅之窟那孔洞完全封閉的虹光,抖著手握住韓知竹的手,對薛明光笑,「薛少掌門,你把封住的血脈解開吧,別讓我大師兄等我太久。」


    薛明光六神無主地看看程雁書,看看韓知竹,又看向對一切都惘然無覺的打下封印中的宋謹嚴,不知道自己該聽從程雁書的要求,還是狠心拒絕他。


    在他猶豫之中,卻有一道耀目的白色鑲金光箭,趁著無人防備,穿進了四極封印的正中間。


    封印將成的小小黃符被那白色光箭擊中,瞬間騰起黑色火焰,須臾之間便成了一團灰燼。


    打下封印的四人俱同時被封印反噬的力道推開,同時嘴角滲出了血。


    薛明光麵色灰敗,立時沖向自己二叔,扶著他坐下,又去扶宋謹嚴。


    一眨眼間,還未封閉魔魅之窟的虹光已被魔魅之窟裏的黑氣盡數壓過。如萬濤歸海之勢的魔氣盡數泄出,甚至衝垮了半邊石窟,向外轟然而去。


    蹀躞之陣的鈴聲銳利響起,一陣遙遠的混亂衝撞聲中,一人走近了程雁書。


    又一道白光閃過,一道結界出現在萬魔盡出的石窟中,護住了程雁書和韓知竹的身體。


    程雁書仰起頭,虛弱地看著那人:「二師兄,你為什麽……」


    王臨風一展手,才發現自己的灑金摺扇已經隨著集中四極封印而一起成了灰燼。他笑了笑,那笑容裏沒有愉悅,反而沉著無盡苦澀。


    帶著那複雜笑容,他看向石窟的入口處。


    臉色煞白的白映風扶著石壁站在那裏,遠遠地看著被魔氣侵蝕的自己的父親和盡力與薛明光一起在打下結界護住眾人的姐姐,露出了一個比王臨風燦爛很多的笑。


    程雁書後知後覺想起某個在鑄心堂的深夜,偶遇王臨風,以及他懷中抱住的人。


    那原來是白映風嗎。


    「上次,他帶我下萬妖塔,就是為了伺機取我性命?」程雁書問。


    「是。」


    「因為我……撞到了你們在鑄心堂的私會?」


    「是。」


    「那此刻,你們破四極封印,放萬魔出世,又是為了什麽?」程雁書嘆息,「你竟然……為他?」


    「為他。」王臨風的苦笑更甚,「你也知,他的心脈不是自己的,他用自己和人做了交換。三十日後,再沒有心脈替換,他會死。」


    「你說,我怎麽能眼看著他死呢?若要我看著他死,我寧願自己死了。」王臨風看一眼程雁書始終緊緊擁在懷裏的韓知竹,「我知道,你會懂我。」


    「我知道他做錯了。但是我懂他的感受。」王臨風再度看向白映風,眼裏是程雁書從未在往日精明幹練的二師兄身上看見過的柔情,「最初,我懂他,你想,若是四鏡山無大師兄,我豈不是當世第一人?他和我一樣,有個過於優秀的影子,擋住了所有可能發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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