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劍。


    這三個字,忽然在程雁書心裏閃了電:大師兄現在其實可以說是分分鍾都危在旦夕,用元神和壽數在硬扛四極封印的失效,等同於他半隻腳都踏在了奈何橋邊。


    這種情境下,大師兄根本就沒有主動去往小情小愛上思考的可能性吧?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對大師兄的心意,還是表達得太隱晦了吧。


    程雁書知道自己雖然忍不住的會想和大師兄靠近一點,但是他其實一直在害怕。怕踏過安全的範圍後被明明白白地拒絕。


    不踏過去,他總是可以借著四師弟這個身份賴著大師兄,模糊掉距離的偷偷靠近大師兄一點,再一點。


    但若明明白白被拒絕了,他就什麽憑藉都沒有了。


    可是現在他也已經失去了憑藉,因為已經有人清清楚楚地擋在他和大師兄中間,明明白白告訴他,你什麽也不是。


    他如果不走過去,就徹底輸了。


    魏清遊拍了拍發呆的程雁書:「快點吃,要到時辰琴修了,大師兄等著你呢。」


    是麽?今天是和大師兄琴修麽?


    程雁書的眼睛頃刻亮了起來。


    快速吃完飯,他便急急地沐浴完畢,趕著去了韓知竹住所的琴台。


    過了中庭,清越的琴音已經繚繞在蘭香縈繞的夜風中,月色應和,詮釋著良辰美景。


    但當和琴音契合的簫聲響起,結合成一片即使不懂音律也覺得可以稱得上繞樑之音的曲調時,程雁書的心又瞬間灰敗了下去。


    他緩步走出中庭,入眼的,果然是在琴台上撫琴的韓知竹,和在蘭花繁盛間以簫聲應和的林青雲。


    這場景其實很美,美得讓程雁書心又開始絞著酸澀起來。


    看到程雁書走近,韓知竹倒是一個收勢停了撥弦,開聲問他:「身體可好些了?」


    程雁書抿著唇,垂眸不答。


    韓知竹嘆了口氣,道:「你過來。」


    正在猶豫著過去不過去之間,林青雲倒是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的開了口:「看程公子好像情緒不佳?那是否還是早些回去歇息較好?」


    程雁書看一眼韓知竹,又瞥一眼林青雲,不猶豫地向琴台走去了。


    回去?回去豈不是正正好好順了「情敵」的意了嗎?林青雲給他添堵,他會給林青雲添磚加瓦?他程雁書看著像這麽高風亮節的人麽?


    程雁書昂然走上琴台,在韓知竹對麵穩穩坐下了。


    林青雲卻依然不把自己當外人地也走上琴台,在韓知竹左手邊坐下,向著韓知竹朗然一笑道:「韓公子一向超然物外,但近日一見,總覺得比起從前好像多了很多顧慮?我倒是想和韓公子好好聊聊這個,程公子既然不適,是否就讓他歇息為好?畢竟提升修為總要循序漸進,不可揠苗助長呀。」


    揠苗助長?這林青雲,這是明明白白開了嘲諷了?


    程雁書很不服氣,抬手擼起袖子便要反駁。韓知竹卻忽然道:「衣袖。」


    「什麽?」程雁書和林青雲同時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衣袖。」韓知竹看向程雁書捲起衣袖露出的手臂,森然道,「放下。」


    大師兄的語氣很嚴肅。程雁書垂了眼:這是嫌棄他衣冠不肅整,不成體統?


    很好,又是配不上大師兄的一天。


    氣悶地放下衣袖,看著因為他被韓知竹訓誡而笑得好像更流暢了的林青雲,他忍不住把手握成了拳。


    看程雁書放下衣袖,韓知竹方才微微頷首,卻又抬起手壓住了他握成拳的手背,淡然轉向林青雲道:「林公子,請回。」


    程雁書一愣。林青雲也一愣。


    韓知竹又道:「我四師弟的確身體不適,我需助他琴修,外人不便在場。」


    外人。


    這個詞讓程雁書心裏立刻舒坦了。


    韓知竹的手心貼著程雁書的手背,肌膚的觸感帶動了脈搏的加速跳動,他握成拳的手也慢慢放鬆了。


    「那這酒……」林青雲抬手端起石桌上已經溫好的酒壺,注滿一杯,遞到韓知竹麵前,「精釀三年,隻為等韓公子一嚐。韓公子賞個臉,我便告辭。」


    他又注滿一杯,遞到程雁書麵前:「既然程公子有緣在場,也請滿飲此杯。」


    「他不喝酒。」韓知竹直接替程雁書答。


    他又看著麵前那杯酒,卻沒有動,隻道:「確是好酒,但我此刻琴修,不能飲酒。」


    林青雲一飲而盡,然後站起身來:「今日本打算一醉方休,卻竟然不能盡興。但現下白大小姐剛剛脫險,諸人皆為封印之事煩心,確實不適合吟風弄月。韓公子,我們改日再約?」


    這人,明明是大師兄請他走的,他倒是給自己下得一手好台階。程雁書看著林青雲瀟灑離去的背影發了呆,再一次明確感覺到,林青雲,真的是一個極其不好應付的強勁情敵。


    韓知竹鬆開了覆住程雁書的手,卻皺眉:「你沒有沐浴淨身嗎?」


    「有啊。」程雁書立刻回答,「我把自己洗得可幹淨了!」


    「那為何中衣布滿油漬?」


    低頭看一眼外衫裏透出的中衣,程雁書無奈苦笑:「晚膳時濺了些雞湯。」


    韓知竹:「沐浴之後為何不換?」


    程雁書又無奈苦笑:「大師兄,我把中衣放在你的衣物裏了。」


    這些日子出門,他和韓知竹總是慣性使然地同住一室,程雁書每每收拾兩人行李時,便把自己和韓知竹的衣物混放在了一起。昨日一番擾攘,他拿衣服的時候心緒不寧,便忘了多拿一套中衣。今日沐浴之後方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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