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勸說之時,站開一旁的上官雲澤已在預想,待到門開,屋裏小人兒會是哪種模樣?是嚇著,是在哭,抑或是像以前那般,氣極了便會拿個什麽朝自己甩來。


    結果巴巴等了半天,饒是海棠好話說盡,裏邊人橫豎都是一句,再如何講,也是堅持要等外頭的人離開方才作罷。


    上官雲澤也逐漸沒了耐心,上前將海棠撥開,又是一掌拍在門上,語氣堅決道:


    “我非粗魯莽夫,不做那破門硬闖之事,隻此時我走,明日卻還要來,明日不見,我便後天再來,這裏躲著不見,莫非還能不見別個?莫非你便永遠不出這屋子?”


    屋裏無回。


    上官雲澤繼續道:“這麽些年,我的心思如何你早該知曉,如今不是我的罪過,你卻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人不給見,話不給說,這與往我心口紮刀有何兩樣?”


    仍是無聲。


    收回拍門手掌,上官雲澤站直了身形,深歎一聲後再道:“即是如此,也不勞妹妹動手,我便自己了斷,你也不用勞心想著如何躲我。”


    摔坐在一旁的海棠,聽著這話,又瞧著自家大少爺的神情已越發凝重,心道不妙,趕緊繼續抬手拍門:


    “小姐,小姐快些開門,不至於此,是非曲折,總是說開便好。”


    屋裏依舊無回。


    海棠就這麽眼見著站在身側門前的大少爺抽出袖刀,寒光一閃,尖叫之下更是發瘋拍門:


    “小姐!小姐您快開門,大少爺,大少爺!”


    傅寧玉的父兄乃行伍之人,邊城沒有什麽玩樂,幼時的她最常去的,卻是邊軍教練場。


    彼時祖母還為此斥責其父,說孩子尚幼,為何領她去那種地方,破皮傷著如何得了。其父卻是驕傲回說女兒膽識過人,小小年紀便能從容在兵士呼喝聲中自由來去,縱是見了受傷的,也是一點不慌。


    一點不慌的傅寧玉,門開之後,卻仍是被眼前景象駭著。


    上官雲澤手中袖刀已經入肉,紮的位置正是心口,穿的淺色衣衫,胸前便也極快顯紅。


    見著門開,上官雲澤卻仍往刀柄加力,屋裏小人兒慘白著臉撲將過來,緊緊抱著男人的腰身,一時哭得肝腸寸斷:


    “你竟狠心這般折騰自己,卻要我如何與祖母交待,索性連我也殺了,互不相欠落個清淨。”


    上官雲澤本意就是為了讓小人兒開門,若真紮了心口沒了活路,還有何意義。


    習武之人,自然知曉穴位髒器所在,當下使了心眼,稍稍偏了位置下刀,疼是真疼,但一看目的達到,小人兒就在自己懷裏哭得梨花帶雨,便以空著的左手將人攬住,還不忘說話:


    “死前還能得見你一麵,卻也不虧。”


    .


    早在上官雲澤動刀之前,園子裏已有另外丫鬟去報與老夫人知,彼時老夫人聽聞,還道這個孫兒又在胡吵,便讓沈媽媽過來。


    沈媽媽才剛邁進園門,就見海棠從內院驚恐衝出。


    自戧那個當然死不了,老夫人雖看穿孫兒的手段,當下也不忍揭穿,隻在人傷好之後狠狠賞了一巴掌。


    而經這一嚇,傅寧玉卻是大病了一場,此後很長一段日子總睡不安穩,每每半夜驚醒,總不斷搓著手心,說手上有血。


    被禁足養傷的上官雲澤聽聞之後更是懊惱不已,反複求請了祖母許久,終在傷口初愈之後,再次來到傅寧玉的住處。


    這回倒是沒再被拒之門外,隻不過小人兒似乎仍不想理他,將他讓到房廳落座後,又叫海棠端來茶點,此後便自顧轉回裏間臥房,再不吱聲。


    海棠一邊伺候沏茶,一邊衝自家大少爺又打手勢又使眼色的。


    好容易上官雲澤反應過來,立刻捂著傷口,將頭歪倒在桌上,閉著眼睛不說話。


    那邊海棠已讓桃紅配合著提前將其餘丫鬟從小院周圍支開,這邊一回到屋中,見狀當即驚呼出聲。


    傅寧玉在裏間一聽呼叫,慌忙出來,一看也唬得立刻近身去瞧,輕推兩下見沒反應,便讓海棠快些去喊人。


    誰知海棠前腳剛走,自己下一秒便落入那昏迷人的懷中,分明坐著的人,卻將自己牢牢箍在身前,瞬間明白過來的傅寧玉,又羞又氣,抬手朝男人肩頭就是一砸:


    “你!你這登徒子!快些放開我去!”


    “好不容易在閻羅手裏逃出命來,妹妹竟還不予安慰。”


    “真個沒有臉皮,自己動刀動槍,卻拿閻羅說項?”


    瞧著懷裏人小臉紅紅奮力掙紮的模樣,上官雲澤又想起初識那個冬夜,不覺將頭點在小人兒肩頭,一時無話。


    傅寧玉見這人忽地沒了動靜,心驚莫非還不好,慌得邊推著人邊問:


    “又是怎麽了?若再嚇我,明兒我便回了祖母,回自己家去。”


    不料懷裏人聞言猛一抬頭,臉離得近了,一時竟覺整個人都被那雙眼睛吸了進去,恍惚間更覺唇上一軟。


    “!”


    反應過來這人竟是親了自己,傅寧玉下意識就是一揚手。


    生受一耳光的上官雲澤並無半分難受,反倒是笑著瞧懷裏小人兒低著頭,推據著自己做無謂的掙紮。


    也是這時,麵朝門坐著的上官雲澤卻發現海棠已經站在門前,一動不動,以為是瞧見方才自己的行為,幹脆說道“你若瞧見——”


    一聽身後有人,傅寧玉當下慌得更是掙紮得厲害,無奈這男人並不打算放手。


    而上官雲澤也沒料到海棠卻是徑直上前來,跪下打斷了他的話:“大少爺,剛才……”


    “怎麽了?”


    “聽相府來報,那邊老夫人昨夜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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