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有人從老夫人院子裏出來,或提燈自行的,或三三兩兩,皆安靜無聲,未見有誰交頭接耳,出了院門便也各自散去。


    方才的押車人許漢,走在這些人中,那體格也是突出的,邁出院門正往右去,忽聽後頭有人壓著聲音趕上來:


    “許爺,您且等等。”


    許漢回頭,卻是方才同樣在老夫人麵前答了話的,隱約記得像是廚子那邊的人。


    “何事?”


    離了老夫人住所,許漢聲音恢複如常,一開口,竟自帶了威壓那般,加之濃眉大眼的正派長相,凝視之下倒讓袁三有點兒不適應,但他還是拱手笑道:


    “許爺,若不嫌棄,明日小的想請您吃酒。”


    馬隊皆知許漢好酒,這不假,但他不酗酒,縱然是休息無事時與馬隊兄弟或相熟的朋友吃酒,也是有酒有菜下喝上幾盅,卻是少有的克製,這是早年運鏢養成的謹慎習慣。


    再看眼前這身高還不及自己脖子的小個,若非今夜,連麵都不曾見過,自然沒有與之吃酒的道理,但總歸也算見過了,於是拱手回了個禮:


    “兄弟有事可直說,吃酒便免了。”


    “小的東廚袁三,方才在老夫人屋裏也回過話,想結交許爺這個朋友,不知可否賞臉?”


    “兄弟既然同在府上效力,若有許某能相幫的,言語一聲便可,無需客套。”許漢說完往遠一眺,作勢見著什麽那般,又朝袁三一拱手,道,“兄弟還有事,先走一步。”撂下這句後,抬腿便走。


    袁三還想挽留,剛一張嘴,許漢已閃身而去,本就人高腿長的他,跨個幾步,竟就此消失在夜間園中,待袁三的目光跟上他離去的方向,哪還尋得見身影。


    袁三隻得無奈歎聲自去。


    .


    此刻,老夫人園內中堂亮如白晝,眾人退去之後,門扇緊閉,屋內隻餘三人。


    外間有那林伯在遠處守著,趕了下人們不得近前。


    老夫人依舊端坐上首,到了這時才接過沈媽媽遞來的熱茶,抿了一口,複遞給沈媽媽拿著,後才看向依舊站在剛才位置的兒子,開口道:


    “玉丫頭的事,你需得給我一個說法。”


    上官傑見母親終於搭理自己,趕忙上前一步,彎腰長揖道:“母親。”


    “若非趙副將來說,我竟真個被你二人瞞住,倒是沒看出來,你二人好大的盤算,是否想著我雙目昏花老邁失聰?”


    “母親,母親萬不要這般說,折煞兒子了。”上官傑說著便跪倒在地。


    .


    旁人可以不知老夫人手段,他卻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母親的能耐。


    父親當年暴亡,縱然家中有兄長在朝,卻因父母自幼嚴管,清正為官,這些年明裏暗裏得罪的人亦是不少,父親的暴亡好似給了他們一個滴血的傷口,個個聞腥而至,轉瞬上官家便像被虎狼包圍,血眼四現。


    母親多年來自理家宅,鮮少人前顯示,夫君暴亡尚未查明,餓狼已近,雖為女流,也得一夜鋼骨。


    彼時他二十不到,長女清音亦剛出生不久,母親隻讓他一旁跟隨,他便是那從頭至尾目睹過場場爭鬥之人。


    那段歲月,母親總是日出而爭,日落閉戶,日落他便見不著母親,即便前去問安亦被無情趕走,連麵都不讓見,當年隱約猜到母親閉戶傷心,卻亦無能為力,隻知母親自始至終未在人前掉過一滴淚。


    父親疑案終見天日,罪人伏法,上官家亦安然無恙,母親之誌感動皇廷,聖上召見母親,不知談過什麽,隻道從此之後,母親便是那唯一可無礙通行皇城之人。


    若問世間可有那至堅之所在,他願稱為自己的母親。


    .


    “那江南趙氏如今亦是蒙有聖恩,該自珍才是,如何能生出如此肮髒念頭,出此齷齪主意,她是你姨母的孫女,叫你聲舅舅。不說費心為其尋門佳婿,竟想著讓她成那無名無分貧賤的外室!


    這孩子自小身弱,母親早亡,看似文靜,心思卻是極敏,這家中有那中意她的人,你二人自然是知曉的,為著這丫頭,那小子幾番爭取,你也是看在眼裏。


    人是我千裏迢迢接來,叫我祖母,她定然不能料到,到了今日,她口中所稱舅舅,竟對其生了那般邪念,你讓我如何麵對我那死去的妹妹,縱是自賦白綾,亦難洗脫這周身的恥辱。


    且不說玉丫頭的爹爹尚在人世,單隻讓她那兄弟知曉,換作是我,拚了身家性命亦要領兵踏平這上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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