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燈火通明,上座的老夫人正閉目養神,她的左側站著老爺,右側是沈媽媽,底下跪了一地。


    老爺接過丫鬟呈上來的茶盅,自己往母親麵前送,誰知母親卻不為所動,甚至連應聲都不肯,隻抬手示意拿走。


    沈媽媽正仔細翻閱賬冊,手邊案幾上,離得近的那一疊,眼見便隻剩一本。


    當最後一本也被看完時,老夫人竟像預見了那般,幾乎在沈媽媽合上冊子的同時便睜開了眼睛,掃視著跪地的那些人,問話聲低沉:


    “此次送入宮中的物料名冊,誰人所記?”


    方才那個袁三跪在離門近的後排,聽到問話趕緊應答:


    “回老夫人話,小的東廚袁三。那日馬隊卯時到家,小的便依著吩咐,優先將宮中所需分類編揀,裝箱成冊,這批物料當日午後便連帶名冊一道送進宮去了。”


    “你是隻負責宮中項的編記,抑或全部?”


    “回老夫人話,小的是東廚的,之前隻那鮮貨食料由我收記,馬隊到家,慣以優先處置鮮貨食料,故而那日我在,事因那日馬隊剛到不久,宮裏便來了人,大少爺這才命小的一並將宮中的優先處理。”


    “可是你押車進的宮?”


    “回老夫人話,小的隻負責抄記並核實裝箱。”


    老夫人聽了未置可否,隻再度掃視其他低頭跪地的人,就聽另一側角落裏隨即又一男聲響起:“那日押車進宮的是我。”


    “叫什麽名字?”


    “小的馬隊押車許漢。”


    聽得出中氣十足,該是聲如洪鍾之人,隻是此時刻意收住聲量,老夫人便高聲了些:“你起來回話。”


    便見有一人應聲站起,果然是一濃眉大漢,皮膚黝黑虎背熊腰,他的位置離老爺不遠,此一站起,竟襯得老爺憑空多了幾分書生的孱弱來。


    老夫人輕輕點了下頭:“將你的事說與我聽,連帶送貨那日,仔細的。”


    許漢拱手一揖:“回老夫人,小的自幼隨空林寺無憂師父習武,下山後投在威遠鏢局,鏢局散了之後便投奔的咱家老爺,從此隨隊押車,此番馬隊如常無異,那日宮人催得急,讓我將車趕到西北角門處做的交接。”


    老夫人聞言疑問道:“西北角?若沒記錯,從這去往,並不順路,倒是多繞了半圈?”


    “回老夫人,的確如此。那日我也有此疑問,因先前我也曾給宮裏送貨,知曉那道路,經玄華門,走東路過南苑,如此到的膳食庫房。若是依著那日走法,不說車馬進不去,就是那人手搬抬,路程上便會多耽擱出些時間來。”


    “嗯,幾處角門的確過不得車馬。”老夫人點頭認可,繼續道,“可還記得如何做的交接?”


    “回老夫人,鮮貨食材所需箱奩本就不大,此番宮中其他物件也不算多,三五宮人倒也足夠。”


    “交接可還順利?可有其它異常?”


    那許漢想了想,認真回了句“再無”。


    老夫人點點頭,隻讓那許漢站著,又接過沈媽媽遞來的其中一本賬冊,看了眼上麵的記錄,亮聲問道:“袁三?”


    袁三急急應道:“老夫人,袁三在。”


    “近前來。”


    袁三趕緊從地上爬起,依舊低著頭快速來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您請吩咐。”


    接了老夫人眼神,沈媽媽走過去將手中賬冊遞到袁三麵前,手指向某處,問:“這幾項可曾用去?”


    袁三不敢完全抬眼,隻快速掃了一下,答道:“回老夫人話,我隻日常編記,如何使用,皆由家廚安排。”


    “家廚此時怕是已經歇去。”沈媽媽回身壓低聲音在老夫人身邊說了一句。


    老夫人淺歎一聲,也低低回道:“唉,他也是有了年歲的,日常也是仔細人,便不要去驚動他了。”


    還在等著的袁三倒是耳朵尖,不知怎地竟大著膽子跟了一句:“回老夫人,家廚的徒弟,或可找來一問。”


    “是否要誇你機靈?”老夫人慢悠悠說了一句,卻唬得袁三又跪了下去,不敢再抬頭。


    老夫人也不理會,隻望向廳中眾人:“都起來吧。”


    待眾人皆已站起,老夫人繼續問:“東廚可還有其他人在?”


    便聽得又有一人應聲:“老夫人,有。”


    “近前來。”


    便見一瘦削的年輕男子同樣低著頭急步走近:“老夫人,家廚是我師傅。”


    沈媽媽眼中光芒一閃而過,重新將手中冊子遞上去,同樣指予對方:“可曾用了?”


    那人順著看了一遍,遂抬手指向其中一項,答道:“回老夫人,此一項,最近幾日,每日一份。”


    沈媽媽快速將冊子重新遞到老夫人麵前,指出那處,老夫人不動聲色問:“何人用的?”


    “師傅說天氣轉涼,這批北地貨可以用了,前日剛試了一道,晚間夫人房裏的玉蘭來說夫人想要口熱食,便給端了去,第二日夫人來誇,順便交待了再多做兩日,今晚那一份,約莫一個時辰前剛被玉蘭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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