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母親不讓說話又下逐客令,上官傑不得不遵命起身,未有理會身邊同跪的妻子趙氏,隻兀自走到母親身旁,彎腰作個長揖,低聲道:


    “此番惹母親不快,兒子回去定當自省,還望母親勿要氣壞身體為要。”


    正從旁打量上官傑的傅寧玉,也已看清這位老爺的模樣——人到中年青春不再,雖難複年少翩翩,但仍能在沉穩儒雅間隱隱窺見當年的意氣風發,上官清音的眉眼還真有幾分相類神色。


    暗自讚歎遺傳之力的傅寧玉,未有及時收回視線,竟是與說完話直起身來的上官傑打了照麵。


    見平日低眉順眼的小輩此刻竟毫無顧忌地注視著自己,上官傑先是目光一滯,旋即斂去眼底鋒芒,隻平靜說句“好生陪著吧”便背著手自顧轉出屏風離去。


    .


    這邊老爺頭也不回,傅寧玉才反應過來,怎的這就走了?媳婦兒不管了?


    為此再度探頭將目光投向兩人剛才位置的她,卻又再一次與人照麵,這回對上的,正是在自己和上官清音進門後,便安靜得如同沒有在場的那位夫人。


    .


    終是低估了絕對美貌之於定力的影響。


    假如剛才跟老爺的照麵屬於被抓包,那第二回就是純粹因為美貌而不舍得挪開視線。


    老爺的自行離開,未對夫人造成什麽影響,在傅寧玉注視下正麵走來的她鎮定自若,肌膚在寶藍主色調的衣裙映襯下越發白皙,即便抵近了瞧,無論氣色還是皮膚狀態,都是相當的好,對外宣稱是上官清音的姐妹也不違和。


    母女倆各有其美,非要挑說,便是夫人的五官線條更為淩厲,屬於明豔之美,以奪目程度相論,女兒的確落於下風。


    .


    夫人到了近前,依舊未有開口,眼看婆母隻留了個後背給她,仍是行了大禮方才離開,隻是在經過傅寧玉身邊時,朝她投來極深的一眼。


    明豔的長相,總或多或少讓人覺得帶有攻擊性,但從剛才這短暫的對視中,傅寧玉還是從對方看似平靜的神色裏讀到了強烈的抵觸情緒。


    作為寄住在家中的小輩,既非本家兒女,再是有誰偏愛,細論之下終是外戚。


    而這裏明顯是個講究階級、教條森嚴的社會,受規製約束,作為小輩的她,莫說尋常觀察了,就是多看兩眼長輩都免不得要被嗬斥無禮,何況是傅寧玉這樣毫不掩飾的注視,而且盯的還是一家主母。


    而此時雙方正好因為某事對立,且長輩一方又恰好處於下風,那便怪不得這注視會被理解為挑釁和嘲諷。


    .


    待兒子兒媳離開,老夫人才轉回裏間重新落座,傅寧玉的手被她牢牢牽著,絲毫沒有半點兒鬆開的意思,而對於同樣跟在身後的上官清音,老夫人卻說:


    “你的錯,稍後再行計較,這會兒我有話要同你妹妹單說,你且先去。”


    .


    趙氏是上官傑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的妻,上官清音則是他二人的第一個孩子,自幼便知祖母對外掌管生意,對內操持一家大小事務,旁人隻道老夫人寬厚容忍,卻不知平日和煦不假,疼惜兒孫亦真,可一旦涉及是非真假,便是不以親疏論對錯的鐵麵無私。


    爹娘於理有錯,祖母發難無可指摘,相較祖母,上官清音也確是更早獲知爹娘決定,卻是直到今早才知祖母被蒙在鼓裏,未等坦白,便被打發去給妹妹解圍,一來二去倒是錯失機會,再瞧祖母此刻態度言辭,終是“裏外不是人”。


    傅寧玉倒是想替上官清音開脫,但她不過是個“初來乍到”的穿越新替,這個世界於她全然白紙,生活信息匱乏之餘,單是這次遷宅,就不知因何發展至此,說多錯多的話隻會越幫越忙,無奈也隻得安靜目送上官清音黯然離去。


    .


    沈媽媽更是未曾多言,陪著上官清音退出屋外的她,還不忘將門帶上,轉眼屋裏便隻剩兩人。


    傅寧玉的手仍舊被緊緊包握著,老夫人那軟乎乎暖乎乎的手心肉,一點點傳遞著來自大長輩的溫暖。


    最終還是老人家先開了口:“孩子,你自剛才便再未說話,可是在怪祖母?”


    傅寧玉聞言錯愕,一時沒控製好表情,兩眼直直地便回看過去。


    “這性子竟是與我那妹妹一般,不愛言聲,看似木訥少語實則心裏明鏡似的,比誰都通透明白,隻世道如此,秀招妒,善被欺,小小年紀便要學著適應這些,也是難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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