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日,殘響駐地“綠洲”外八公裏。


    一段遙遠飄揚的歌聲響起。是轉徙沙漠中的孤狼,於生息將盡之時行過的,最後旅行,無依無靠,卻無法停下腳步,任由風沙歸入毛發深處……


    “抓住它,那家夥跑不遠的!一定不能讓它把消息帶給殘響!”


    漫漫黃沙飄逸飛舞,一輛噴著紫色骷髏頭和各種重金屬感的扭曲字母在沙漠中疾馳,揚起的黃沙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狂風擄走,引擎的噪聲為那黃風添上了有趣的噱頭,也一度蓋過了播音器裏正在播放的歌曲。


    而正前方,是一隻有著灰白色毛發的狼。僅僅是看著它的外表就不難想象它經曆了什麽。


    深可見骨的傷口,沙礫黏在裸露的血肉上被染成黑色泥汙,又再次被新滲出的血液染成紅色。風撕扯著還沒被血汙玷染的毛發,卻又似一柄利刃再次劃破正欲結痂的傷痕。


    無從得知,在受到如此重創的情況下,它是如何還能爆發這樣的速度的。


    “該死!沒想到沃特那個混賬會突然殺個回馬槍。”


    “不能讓他的小寵物把情報帶出去,要是被人知道那些失蹤的人是被我們拐走的……”


    想到這裏,那名持刀的男子狠狠啐了一口。


    “弗拉德和律都不會放過我們,岸武那幫接頭的家夥隻會把自己搞得幹幹淨淨。”


    “【嗶——】的,這狼崽子跑得真快!”


    殊不知,他們始終被某個正前方的存在注視著,狂風可以為人的耳蓋上一層厚重的布匹,但無法遮蔽解構體所聽到的聲音,更何況……是他。


    “那狼崽子好像摔了,滾進風沙裏去了!大哥你看……旁邊好像有人!”


    “隻要摔了就沒啥好怕的,加足馬力給我碾過去,咱們這車可是改裝過的,解構體都得怕!!”


    “………”


    離群的孤狼終究隻是血肉之軀,奔跑途中一個趔趄,帶著一地血汙滾到了一隻寬厚的腳爪旁,狂風將沙礫拋向地麵,一地殷紅頃刻便被黃沙傾覆。那孤狼早已是油盡燈枯,再也無法站起。


    對方身形極為高大健壯,赤裸的上半身露出花崗岩般壯碩的肌肉,相比那些武裝分子,他顯得格外笨重。


    以往,越野車的頭領多少會觀察一番,以是否在沙漠中單獨行動和是否配備殘響組織的製式武裝,來判斷對方究竟是殘響可能的伏兵引子還是單純和隊伍失散的拾荒者。


    但這次他下命令的速度更快,畢竟這樣的殘忍方式早已是家常便飯,他們的載具染了多少洗不去的血汙?誰在乎呢。疾馳車輛帶去了迎麵而來的風壓,沙塵被卷走,一頭青底金紋的斑斕猛虎就這樣死死盯著他們。


    “嗯,那是?!”


    下一刻,極寒的冰刃所折射出的幽光就奪走了所有的視野。來者既已有取死之道,那麽青虎便送他們一程。被斬為兩段的越野車從天吳的頭頂翻滾而過,寒霜覆蓋其上,繼而被黃沙傾覆,如同裹屍的馬革。


    天吳低頭看了一眼腳邊奄奄一息的孤狼,它吐著夾帶殷紅血色的白沫,遍布傷痕的身軀隨著身下不斷被染紅直至變得烏黑的沙礫而不斷顫抖,它已經無法站起,眼眸中的光芒也在不斷黯淡。


    它的脖子上戴著幽藍的項圈,那是將本屬於自然的它歸納到人類構架下的證明。渾濁的眼眸仍舊執拗地看向遠方,直至徹底黯淡。


    天吳看了一眼,向已經消逝的生命伸出虎爪……最終在確認它已經徹底沒有生息後便悄然抬起,沒有再去理會。


    “呃……”


    就在他想要離開時,他看到了………


    破碎的槍支仿佛焊接到血肉之上,混亂而崩塌,折斷的刀匕刺入浸染循環液的泥沙上,每一柄裂紋遍布的刀身都折映出最中央的存在……那是一個同樣青色的身影,此刻卻猶如來自幽冥的惡鬼…不,應該說,他就是幽冥煉獄本身。


    他的目光銳利,緩緩將巨劍負於身後,混亂不清的囈語響起,吵得天吳緊鎖眉頭。抬手一敲,那身影便破碎崩解,轉瞬即逝猶似水麵激起的波紋,隻有輕微的疼痛還回蕩在意識海的深處。


    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而後站起身來繼續自己的流放之行。而在此刻他隻是一個路人,多管閑事,隻會招來糟糕的後果。更何況,剛才的動靜已經足以引起一些人的警覺。


    半小時後………


    “首領,已經偵查過了,現場有極微弱的斯科瑞殘留,而且這些人的屍體上有輕微的凍傷痕跡。”


    “辛苦了,看來出手的人已經離開,凍傷?還真是少見,通知其他營地做好警戒,維持24小時。”


    “是!”


    摶象揉著下巴上的胡子,老獅子短暫思考了一瞬,這是否會是塔娜陣營裏那個龍人模樣的機械體所為,但很快又轉回話題。


    “沃特找到了嗎?”


    “找到了,就在車輛的後備箱裏……要通知家屬認領遺體嗎?”


    很幸運,那一刀完美避開了車輛後備箱中人類的遺軀。摶象則是搖搖頭。


    “沃特唯一的親人已經在之前的混亂中去世了。”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


    “這不怪你,他畢竟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摶象看著獅掌中那從灰狼項圈中取出的芯片,隨後咬緊牙關。


    “把沃特和沃克一起火葬吧,這是他之前提到的願望。收隊,通知熔煉場的人來回收汽車殘骸。我們還有些事情要和九龍以及……烏托邦談談。”


    “失蹤案和烏托邦……應該說是岸武集團有關吧?以前也偵破過這類的事,不過他們把自己摘得很幹淨,最後處置的也隻是些不起眼的小人物。”


    “當務之急是阻止失蹤案的再發生。將情報共享給九龍隻會更有利,至於烏托邦……當初下令大撤退的人再怎麽無利不起早,也會對這個情報感興趣。烏托邦議會和岸武集團的較量早已人盡皆知,更何況這份情報的真偽也需要他們來驗證。”


    “明白了!”


    棕紅獅子嗅了嗅,視線轉向身後,漫天黃沙之下,毫無人煙,無跡可尋。應和了手下,摶象才皺著眉頭邁出步伐。棕紅的獅鬃如旗,飄搖在風沙之中。


    在殘響組織的人盡數離開後,高挑的身影這才來到越野車的殘骸旁。用手中的月傘撥弄著黃沙。


    “那頭老獅子的鼻子真是靈,看來應該晚點來才對。不過嘛……找到了~”


    輕輕一挑,一個小小的播音器落到了她的手心。猩紅的電火花在空氣中閃過,原本已經停止工作的機器再次運轉起來。吵鬧的歌聲似乎讓黃沙都願為之起舞。


    “這種力量真是方便,讓人沉醉其中……”


    高挑的身影托起播音器,有些陶醉地說道。


    “篡改播音器的信號,讓那個家夥‘意外’地發現這些交接人員的信息,接下來他們一定會順著追下去吧。隻是製造一點小小的巧合,就能讓任務完成得如此順利。”


    她抬頭望向天吳消失的方向,伸出藍紫色的舌頭舔舐了一下嘴唇。


    “而且還有意外收獲。”


    她隨著播音器放出的調子,輕輕哼唱,踩著歡快的腳步朝著同樣的地方前進。


    “這次‘實習考核’,希望能順利通過吧~”


    ……………


    腳爪踩在黃沙之上,堪堪留下的一串足跡又湮滅在風沙之中。天吳目視遠方,他的目的是離開沙漠,去往北方。


    腦海深處的隱痛刺激著神經,那屬於猩紅災厄的囈語回蕩在他的意識海中,不斷試圖誘導他墜入深淵。


    【任務地點是這裏,交接的人也在這裏,那場爆炸明顯是有心之舉,你真的覺得他們還在乎你?隻要失去了價值,你隻不過是一顆隨時可棄的棋子罷了。】


    “我的路,本來就不好走,用不著你來操心!”


    【哈哈哈哈,是嗎?你事到如今還在抗拒我?!得到這份力量不好嗎?代行者的實力你也見識過,比現在的你要強上多少你心知肚明,更何況,你在乎的人多少也渴望這份力量,說不定借此你還能有新的價值……】


    “行了,閉嘴吧,我沒興趣聽你的胡言亂語,力量,我會得到,但絕不是依靠施舍。現在,滾!”


    天吳直接拍掉了那道雜音,不得不說,這個逆序塔確實很清楚如何抓住人心的欲望和恐懼。


    這份力量有多麽強大和便利他的確很清楚,而且目前來看,得到它似乎還是大勢所趨。但這份力量卻遠沒有達到能讓天吳渴望甚至沉醉的地步,隻道天命難解,兩年前在九河埋下的禍根,今朝成為了把柄和夢魘。


    回想起國君的計劃,天吳捏緊了拳頭,他向自己保證,黎玥、塔倫和上官溪都不會出事,此刻的自己隻能信任他。也隻能希望,希望著他們不會出事,但自己回去後,又該如何麵對他們呢………


    裹挾著黃沙的狂風似乎慢慢停了,黃沙的灼熱感也隨著清冽的空氣而逐漸消退,遠方隱約聽得潺潺溪流,黃沙構築的惡魘眥目欲裂,卻永遠無法踏入綠蔭一步。


    撣去墜到吻部鼻頭上的落葉,最後看了一眼大陸的東方,已被家鄉流放的“負罪”之人再次踏上行往深淵的旅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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