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你說灰灰正在向我們的方向趕來?”


    荒山野嶺,獵人小屋。


    寒風從窗戶灌入,帶來幾片零星冰冷的雪花。


    蕭重淵虛弱地半靠在床上,他摸了摸小灰貂的腦袋,臉上卻不見任何喜色。


    灰灰來了,意味著小姑娘可能也正在向他們趕來。


    這個時間點,隻怕是需要放下手頭的所有事情。


    這並非他喜聞樂見的。


    是他讓小姑娘為難了。


    “你這人真是奇怪!我和阿爹兩個大活人,你不假辭色,倒是和一隻小東西說個不停。”


    坐在一旁向火的忍冬眉頭高高蹙起,很顯然她對蕭重淵很不滿。


    醫者對病人或多或少有憐憫寬容之心,然而他們也很不待見那些不將自己身體當回事的患者。


    蕭重淵冰冷的態度,以及對身體的不負責任,使得忍冬總是不禁暴跳如雷。


    如今便是他與小白貂說幾句話,也要受忍冬的白眼。


    然而蕭重淵並不在意,繼續靠在牆上聽雪花緩緩飄落在地。


    按時間推算,阿零他們理應尋到這裏,但現在全然沒有動靜,隻怕是大雪封山,使得他們的行動變得艱難。


    “唔!”


    也就在這時,外邊傳來一聲悶哼。


    忍冬疑惑地看過去,開口詢問:“阿爹,怎麽……”


    卻忽然,她的嘴被蕭重淵捂住。


    外麵傳來黑馬的嘶鳴,而小白貂也早已從床上爬起來,渾身毛發炸起,蓄勢待發。


    忍冬想要掙紮,奈何蕭重淵的力氣極大,她根本無從使力。


    “不想死就別出聲。”


    說話間,蕭重淵另一隻手已經去摸竹竿。


    然而他的五感,已不似從前那麽靈敏,試了好幾次這才把竹竿握在手裏。


    血腥味傳來,忍冬睜大眼睛。


    就在蕭重淵想要帶著她藏到角落時,本就搖搖欲墜的門,忽然被什麽東西撞開。


    轟然一聲,砸毀了屋內簡陋的陳設。


    下一刹那,忍冬目眥欲裂,拚命掙脫蕭重淵,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撲到躺在地上的人身上大聲呼喚:“阿爹——!”


    原來,被扔進來的人正是黃大夫。


    他的脖頸已經被劃開,鮮血染濕了禦寒的毛領。


    忍冬把黃大夫摟在懷裏,一邊捂住黃大夫的脖頸,一邊撕心裂肺地喊:“阿爹!阿爹!您怎麽了?您不要嚇我!阿爹……”


    她的哭喊聲,響徹冬日的山穀,淒厲而悲涼。


    蕭重淵對此,也隻是深吸一口氣。


    他從來就沒有與別人共情的能力,生死於他隻是家常便飯。


    即便是他在白明微麵前那麽栩栩如生,可他終究還是那個蕭重淵,如同畫上沒有七情六欲的謫仙。


    他沒有安慰忍冬,也無法幫忙做任何急救措施,因為人已經圍到了門口。


    “上!”


    外麵一聲令下,肅殺煢涼之氣撲麵而來。


    蕭重淵竭力從風雪聲與忍冬的哭喊聲中分辨敵人的方向。


    可他被帶走的五感,令他與常人別無二致。


    失去了雙目的視力,他變得處處備受掣肘。


    “爹……您不要死,不要丟下我……我這就救你,這就救你……”


    忍冬一邊沙啞著聲音呼喊,一邊緊緊捂住黃大夫脖頸的傷口。


    她手足無措,驚慌不已。


    臉上寫滿恐懼,還有悲痛。


    她好害怕,就像落單的雛鳥,無助地呼喚著母親。


    然而黃大夫的生命,卻如同那不斷溢出的鮮血一樣,漸漸流失殆盡:“冬……兒……不、不……哭……”


    黃大夫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接著,他的雙目便失去光澤,變得渙散。


    而他的軀體,再也不能動彈。


    隻能漸漸冰涼,發硬。


    “阿爹——!”


    忍冬喊得撕心裂肺,喊得聲音喑啞。


    可任憑她喊破天,她的阿爹再也不會回應。


    為什麽會這樣?


    她不知道……


    上一刻她還隻是個和阿爹學習岐黃之術的少女,還是被阿爹捧在手心的姑娘。


    可是阿爹忽然就沒了。


    鮮血染紅了她的粗布衣裙,然紅了她的小臉。


    也帶走了她的理智和思考的能力。


    她伏在黃大夫的懷裏,撕心裂肺。


    “阿爹——!”


    “不要死!”


    “你不要死……”


    “你不要死!”


    蕭重淵眉頭緊蹙,握緊手中的竹竿。


    他揚手,陡然一揮,有氣勁如刀,撕裂破舊的木頭劈向外邊的人。


    小屋的一麵轟然被破開,露出漸漸逼近的殺手身影。


    風雪灌入,如冰刀刺來。


    忍冬倏然抬眸,看清了敵人。


    她的悲傷也化為憤怒,握緊拳頭嘶喊著撲過去:“你們殺了我爹!我要你們的命!”


    她就那麽赤手空拳,挾著滿心悲憤,如同一枚脆弱的卵,砸向對麵的銅牆鐵壁。


    “忍冬姑娘!”


    蕭重淵伸手,卻撲了個空。


    忍冬的衣袖從他的指尖滑走。


    此時的忍冬已經紅了眼,不要命的撲過去。


    對麵一聲冷笑,劍尖已經蓄勢待發,隻等著她撲過來送死。


    千鈞一發之際,小白貂躍到蕭重淵的肩膀上。


    蕭重淵手中的竹竿迅速擲出,挾雷霆之力砸向外邊的殺手。


    殺手連忙躲避,忍冬也因此逃過一劫。


    蕭重淵拉住她的後領,將她給拽了回來,放回了身後。


    可當竹竿轉了個圈,最後繞回蕭重淵手中時,對麵的黑衣人卻笑了:“原來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懼。上!”


    十數名黑衣人一擁而來,蕭重淵提住忍冬的後領,竹竿一點,便帶著忍冬掠起。


    與此同時,玄驪如黑電竄出,穩穩地接住了蕭重淵。


    一聲駿馬的嘶鳴,黑馬帶著兩人竄出重圍。


    而小白貂,不知何時已經趴在黑馬的脖頸,正在緊緊拽著黑馬的鬃毛。


    便是它帶來了黑馬,為主子爭取了逃出生天的機會。


    “放開我!放開我!阿爹!阿爹!”


    忍冬掙紮著,哭喊著。


    她一遍遍捶打著身邊所有能觸碰的一切。


    蕭重淵把她按在馬背上,任由她掙紮。


    “咻!”


    也就在這時,耳邊有破空之聲響起。


    小白貂揚起頭,而後又猛然伏在黑馬的脖頸上。


    原來黑衣人已經追來,正在用袖箭追擊他們。


    黑馬疾速奔跑,躲避射來的袖箭。


    蕭重淵一把捏住忍冬的後頸,製住忍冬的動作。


    他說:“忍冬姑娘,我們就要死了,但要是你能冷靜下來幫我個忙,或許我們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忍冬淚流滿麵,雙目中又恨又怒,更是悲傷:“死就死吧!阿爹沒了!我活著也沒意思!你回去!你回去!我要和阿爹死在一起!”


    蕭重淵對此沒有回答,他隻是冷靜地問了一句:“你要是也死了,黃大夫的衣缽誰來傳承?”


    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句,戳中要害。


    忍冬像是被按住了七寸,再也沒有方才的失控崩潰。


    蕭重淵繼續道:“我要你幫我的忙,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活下去。並且,殺了他們為黃大夫報仇!”


    忍冬咬著唇,她把唇都咬破了。


    身為大夫,她見慣生死。


    然而適才發生的一切,早已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她此刻就如同破碎了的琉璃,東一塊西一塊。


    不管是思緒還是心,都沒辦法完整。


    但是報仇二字她聽清楚了。


    憤怒衝昏了頭腦的她,生死無懼。


    但她要報仇!


    為阿爹報仇!


    思及此處,她攥緊拳頭,咬牙切齒:“你說!我要怎麽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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