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重淵睡著了。


    或者說,昏睡了過去。


    否則,他怎麽會連白明微麵頰上的淚花,都沒有擦拭?


    白明微緩緩拭去淚水。


    隻是這片刻的失態,隨著淚水的擦幹,她便已然恢複了正常。


    她伸手觸碰蕭重淵的額頭,感受到那灼人的溫度,她平靜地取來冷水,打濕帕子為蕭重淵降溫。


    她道:“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這時,成碧的聲音響在外麵,帶著哭腔:“小姐……”


    白明微默默地替蕭重淵換了一塊幹淨的帕子,而後走向房門。


    隔著門扉,她聽得出成碧的急切與憂焚。


    她的聲音十分平靜:“你就別進來了,回去好好喝一碗防治疫病的藥,如果有事需要你去辦,我會吩咐你。”


    成碧的手伸到門上,卻又收回。


    她咬咬牙,終究沒有堅持,而是認真地行了個禮:“小姐放心,奴婢會做好分內之事,絕不給小姐增添麻煩。”


    白明微露出欣慰的笑意:“我知道你曉得輕重,五哥和七哥那邊,就由你勸著,別叫他們為我過度擔憂。”


    成碧一一應下:“是,小姐。”


    分明她急得眼淚不停地掉,但她卻沒有在這個時候做出任何讓白明微心煩的事。


    她從來不是個機靈的姑娘,但總是聽話體貼。


    正如此時,她知道就算拚了這條命,也無法改變糟糕的情況,所以她選擇好好聽話。


    成碧走後不久,白明微喚來親信。


    得了她吩咐,親信都在門外聽令,並且做好防護。


    她問:“翎羽,大夫怎麽還沒有過來?”


    翎羽解釋:“主子,對疫病有經驗的大夫,都與方大夫一起在沅鎮忙碌,之前給五公子看病的邢大夫可以隨叫隨到,但是他並無太多經驗,處理些頭疼腦熱的還可以,但是怕處理不了疫病。”


    白明微道:“你先把這位大夫請來,風軍師目前情況很不好,等不了方大夫過來了,再拖下去,怕是會出意外”


    翎羽有些疑惑:“主子,再有一到兩個時辰,方大夫就能趕來,要不再等等?”


    白明微道:“照我的話去做。”


    翎羽疑惑,卻也隻能聽吩咐行事。


    不多時,那名給白璟診治外傷的邢大夫便被喚了過來。


    白明微給他開門,並把他迎進屋。


    他剛進入房間,便看了房屋的窗戶一眼。


    見窗戶半開,在保證空氣新鮮的同時,又不會使得寒風侵體。


    於是,他很快便收回目光。


    他有些忐忑:“大將軍,草民……”


    白明微道:“邢大夫,我此番請你過來,是為風軍師的身體。風軍師眼疾纏身,不時複發,向來都是用藥物小心調理。”


    “可是這一次他不幸感染疫病,眼疾也隨之複發。如今他不僅要承受眼疾複發的痛苦,還要承受疫病帶來的折磨,請大夫幫幫他。”


    邢大夫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


    對於醫者來說,他的年紀並不算大。


    大夫的醫術往往與年紀相關,隻有曆經數十年的行醫經驗積累,方才能成為杏林聖手。


    很顯然,眼前的邢大夫不論怎麽看,都不符合良醫的條件。


    但是白明微把蕭重淵暫且托付給他,自有白明微的道理。


    在他震驚且疑惑的目光中,白明微解釋:“不瞞邢大夫,我觀察您已有一段時日了。”


    “我知曉邢大夫一直苦尋解決疫病的藥方,也知曉邢大夫不願與方大夫等同行爭鋒,所以一直小心低調。”


    “因為您也沒有找到我,並告訴我您有萬全的把握解決疫病,所以我便也沒有讓您加入方大夫他們,一同研製藥方。”


    “請您別誤會,我並無低看您的意思,隻是我明白您與方大夫的觀點不同。”


    “與其強行讓您融入,不如給您時間潛心鑽研。所以我一直沒請您過來談話。”


    “但眼下事情緊急,我無法等到您有所突破,匆忙將您喚來救助他,請您諒解。”


    邢大夫很是震驚,也十分感激白明微對他的尊重。


    他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比起驟然被委以重任,有望實現抱負,他心底更多的是,他對自己醫術不自信而有所忐忑。


    他問:“大將軍,不知風軍師……”


    他這麽問,並非是他對“風軍師”完全不知。


    而是想確認“風軍師”對大將軍的重要程度。


    白明微當然知曉他的想法,於是如實告知:“他是我的心上人。”


    邢大夫當即跪下:“大將軍將如此重要之事交予草民,草民感激涕零,隻是風軍師身份如此特殊,草民實在不敢冒險,請大將軍將此重任交予更為出色的大夫。”


    白明微彎腰扶起邢大夫,卻並不急著說話。


    她走向蕭重淵,坐到蕭重淵身邊,再次打濕帕子,放到蕭重淵的額頭。


    她說:“邢大夫,這場疫病至今根本沒有藥方。感染者無一例外地都在痛苦中等待死亡。”


    “不論是村子上的百姓也好,最初發現疫病時我帶去的護衛也罷,還有沅鎮被感染的百姓,大家都陸續離世。”


    “從他目前的症狀來看,他已經是疫病後期了,發病如此迅速,怕是與他的眼疾有關。”


    “在沒有藥方的情況下,不論誰來給他治,他基本都麵臨著必死的結局。”


    “我知道我把他交給您有些唐突,但做出這個決定,我也用了很大的勇氣。”


    “我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請您盡力,盡力幫他減輕痛苦,別讓他如此輕易地死去。”


    白明微說話時很平靜。


    麵色平靜,語氣平靜。


    那鎮定從容的樣子,看不出半點慌亂和擔憂。


    然而邢大夫卻在字裏行間,感受到濃濃的悲傷。


    難以想象,如此殺伐果斷的大將,也會有這副模樣。


    於是他認真鞠躬:“大將軍信草民,草民必定全力以赴。然而草民並無半點把握,且草民的方法與其他大夫的有所不同,希望大將軍能明白。”


    白明微點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把他的性命交到大夫手裏,便已做好所有的準備,請您放開手去做吧。”


    “但隻有一點,那就是盡量為他減輕痛苦,別讓他太受折磨,勞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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