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錢姓官員不敢回答。


    國法律例約束著每一個人。


    而這個世上,有人行使國法律例賦予的權力,成為衡量對錯的使者。


    但這個人,絕對不是錢姓官員。


    他要是敢說出他能代表國法律例,白明微要了他的命,也不會有人給他喊冤。


    於是他選擇沉默。


    白明微拔高音量,詢問適才動手的護衛:“你們呢?!”


    秦黨護衛跪伏在地上,莫敢言語。


    解決了這邊,白明微把重點放在流民身上。


    她指著錢姓官員,大聲詢問:“是不是他,造成你們現在的局麵?”


    “雨是他布的麽?大水是他掀起的麽?你們的家園,你們的親人,是他帶走的麽?你們忍饑挨餓,飽嚐苦楚,是否因為他?”


    有流民回答:“但他想要對我們動手!他想要殺人!”


    白明微問:“對你動手了麽?你代表什麽來要求本將軍要他的命?”


    “是你心中那自己都分不清的正義,還是你因為遭受苦難從而對官員產生的憤怒和恨意?”


    有流民還想開口:“但他……他……”


    白明微朗聲問:“他什麽?本將軍今日就問一句,你們所受的一切苦難,和他有沒有關係?”


    一語中的。


    她的每一個問題,都直擊症結所在。


    把在眾問得啞口無言。


    見四下再度陷入沉默,白明微說出了她想表達的重點:


    “錢大人,身為朝廷命官,江北的賑災官員,你身上背負的,不止是陛下的聖旨,還有賑濟災民的責任。”


    “今時今日,此時此刻,你站在這裏,是來解決問題的,而不是製造問題!明確你的職責,不要插手與你不相幹的事!”


    “我知道你對秦大人的遭遇很憤怒,但是能定義誰應當承擔多少責任的,是東陵律法!不能是你,也不能是我!”


    錢姓官員哪裏還敢置喙。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隻是“律法”一頂帽子,便讓他有所忌憚。


    更叫他忌憚的,則是白明微那說一不二的手腕和魄力。


    他可以不把律法當回事,但是他要顧忌白明微,不能讓白明微用“律法”這頂帽子壓死了他。


    見錢姓官員不吭聲,白明微把目光投向流民。


    她的聲音十分平靜,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我想,你們要清楚,這一次讓你們失去所有的,是那一場大水。”


    “而我們,是朝廷派來解決你們問題的人,是決定你們能否活著克服這場災難的人,也是幫助你們重建家園的人。”


    “我們雙方可以有地位上的懸殊,立場上的衝突,但絕對不是這種你死我活的仇視,我們絕對不是仇人!”


    “倘若你們把所有的怨憤都記在我們身上,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非要我們付出性命的代價!”


    “我就問你們,問題它能不能因此被解決?”頓了頓,白明微繼續開口,“我隻想讓你們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我們是你們的希望!配合我們賑災,就是為你們自己鋪下活路!”


    “要是我們一個二個都死了,誰安排賑災糧?誰下發賑災銀?誰幫助你們活下去?!”


    “就算你們失去了所有,倘若這個人不是造成你們苦難的人,他就不該因你們的怒火而死!”


    一番話,掰\/開了揉碎了講。


    流民這邊,也無話可說。


    不管朝廷曾經如何欺壓剝削他們,但這次的災情,也的確不是眼前這名官員造成的。


    而賑災官員,原本就是來幫助他們的人。


    倘若沒了這一批,朝廷依舊願意指派下一批,可他們還能等到下一批官員的到來麽?


    殺了賑災官員,就是斷了他們的活路。


    要是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那他們是真的等死了!


    此時此刻,不管對白明微這番話是否服氣,他們能做的,也隻是克製怒意。


    見雙方都不再說話,白明微這才開口,詢問事發的經過:“怎麽回事?秦大人怎麽受的傷?”


    錢姓官員脫口而出:“是他毒害……”


    白明微淡淡一瞥,錢姓官員立即噤若寒蟬,不敢言語。


    受命注視那名男子的護衛單膝跪下,描述了事發經過:


    “大將軍,適才秦大人來巡視施粥情況,路過這名男子時,撞翻了男子的碗。”


    “男子想要撿起,卻被秦大人一腳踢飛,甚至還揪著這名男子的衣襟,對男子言語侮辱。”


    “可緊接著,他就痛苦地倒地抽搐,口吐黑血!屬下等一看便知中毒,當即就把秦大人送去給大夫診治。”


    “而屬下則留下來,看守這名男子。緊接著,錢大人便來了,想要殺了男子,為秦大人討公道。”


    白明微當然知曉,事實不像護衛說的那麽簡單。


    然而她沒有點破,而是看向那些一度義憤填膺的流民:


    “你們還有什麽補充麽?倘若這名護衛說的有遺漏,請你們如實補充,本將軍一定會依法處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


    麵麵相覷。


    可是誰也沒有站出來補充。


    “事實就是如此,我們沒有什麽可說的。”


    “對,就是這樣。”


    “我們都看見了,和他說的一樣。”


    “……”


    白明微聞言點點頭,隨後看向錢姓官員:“東陵律法,官員無故對百姓進行毆打、辱罵等欺壓行為,應當如何處理?”


    錢姓官員冥思苦想,許久才磕磕絆絆地回答:“按情節嚴重程度,罰俸,杖、杖責……”


    自始至終都在觀望的白瑜,朗聲補充:“視情節嚴重程度,罰俸五個月至一年不等,杖責十棍!”


    白明微又問:“官員誣陷平民犯罪者,如何處罰?”


    錢姓官員重重一顫。


    白瑜再度朗聲開口:“視情節的嚴重程度,罰俸一個月至一年,杖十棍!”


    白明微還問:“百姓傷及官員者,當如何處置?”


    白瑜高聲回應:“視情節嚴重程度,杖二十至五十棍不等!”


    白明微點頭,隨後擲地金聲:“剛剛白大人念的,是東陵先祖一字字寫進律例中的條文!”


    “它們屬於國法,約束每一個東陵人!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它不分尊卑貴賤,對所有東陵人一視同仁!”


    “適才錢大人問賑災官員的命是不是命,本將軍現在可以認真地回答,國法保護每一個東陵人!”


    “在國法麵前,每一個災民的命,也都是命!倘若有人危及到災民的安全與性命,那他必定受國法的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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