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秋秋在水裏浮沉。


    無數水底怪物睜著綠油油的眼睛,一擁而上把吳秋秋困住。


    她的四肢,脖子,都被一雙雙黏膩的手抓住。


    要把她撕扯,分食。


    岸上她是釣魚翁。


    水底她就是魚食。


    好混亂的秩序。


    她的腦袋被拽到水底,透過綠色渾濁的水,昏暗天光下,她看到橋上的影子欣賞了片刻風景,就轉身麵對那群瘋子。


    “五斤魚肉,錢,權,情,請選一樣。”


    “錢,我要錢,要數不盡的錢。”無臉的人興奮說道。


    “五斤魚肉夠你十年富貴,去吧。”


    橋上的人記錄一筆,揮揮手。


    血淋淋的手臂放在桌上,那人走過拱橋。


    卻始終沒看到他下橋的身影。


    這難道是……奈何橋??


    那這河,莫非就是黃泉水?


    橋上還在繼續交付“魚肉。”


    吳秋秋卻沒機會看,因為她即將被這些怪物分食。


    她掙紮著,踹開一個,馬上有另一個撲過來。


    她感覺她的身體要被扯得四分五裂了……


    這時,不遠處有船夫劃著船過來。


    船是空船。


    船夫搖漿,唱著山歌。


    空蕩蕩的蓑衣之下,隻有一片未知的漆黑。


    可聲音又分明從帽簷下傳出。


    這是救命稻草。


    吳秋秋掙脫開,一隻手抓住了船簷。


    船停下了。


    船夫的歌也停下了,他僵硬轉身,帽簷底下就仿佛有束目光在看著吳秋秋。


    “放手,閨女。”


    “你方才不上我的船,我也無緣再渡你。”


    說完,那船滑膩無比,吳秋秋再也抓不住,船夫撐著船,從吳秋秋眼前經過,路過拱橋,往未知的深處駛去……


    她的肩膀被咬下了一塊肉。


    看著船遠去,吳秋秋不受控製有了一絲悔意。


    如果自己方才不優柔寡斷,上了這條船……


    而就在這個念頭升起的同時,吳秋秋脊背突然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她伸手摸去,心中一陣驚恐。


    那是……鱗片。


    她長出了一片鱗片。


    就在這時,她又長出了一片。


    兩片了。


    劇痛無比。


    吳秋秋忍著劇痛,踹開一隻怪物,迫使自己冷靜。


    她為什麽會長鱗片?


    是因為她方才有後悔的情緒,然後是驚恐……


    難道這些鱗片,和情緒有關嗎?


    喜怒哀樂懼悔……


    想清楚後,吳秋秋強迫自己不能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


    她必須逃離這裏。


    剛巧這時,又有一條小船過來了。


    這船不是空船。


    上麵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男人一臉敦厚,看著麵善得很。


    看著吳秋秋在水底,眼神似乎有些不忍。


    吳秋秋再一次抓住了船簷。


    想要爬上去。


    船停下,船夫為難地看著吳秋秋:“閨女,人滿了,你不能上船了。”


    “你要上來,就要有一個人下去。”


    這是一個相當難以選擇的選擇題。


    眼前或許有生路。


    但自己的生路,要犧牲一個陌生人。


    吳秋秋無法支撐了。


    不消片刻,她就會被水底的怪物分食。


    也或者,她會被同化,變成它們其中的一員。


    這條小船,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她看向那中年男人,男人衝她笑了笑。


    船夫道:“閨女,我隻撐船載人,不在乎載的是誰。你要上船,就得推一個人下去啊,想好沒有?”


    他句句是為難,卻字字是挑唆。


    似乎巴不得看到吳秋秋把那中年男人推下去,自己上船的戲碼。


    “不做決定,那我要走了啊。”


    船夫搖了搖頭,不再多言,準備撐船就走。


    黃泉難渡。


    每個人都各有因果和命數。


    “等等。”


    吳秋秋突然叫住船夫。


    船夫的聲音多了一些幸災樂禍與不屑。


    “姑娘,做好決定了吧?”


    而那中年男人,麵色稍有不安。


    尤其是船夫那束幽冷目光若有似無地看過來時,他的不安到達了巔峰。


    “妹妹,你等下一個船吧。”男人有些僵硬地笑著。


    吳秋秋搖頭:“我無法等下一艘船了。”


    男人麵孔慘白。


    “我做好決定了。”


    吳秋秋看向船夫。


    船夫發出一陣沙啞的笑聲:“好,上船吧。”


    而奇怪的是,男人好像沒有辦法阻止。


    隻能眼睜睜看著吳秋秋爬上船。


    吳秋秋一上船,船身就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然後慢慢下沉。


    “姑娘,我這船隻能載一人,你上來了,把他推下去吧。”


    船夫撐著杆不慌不忙地說道。


    吳秋秋沉默了一陣:“我必須推一個人下去是吧?”


    船夫卻唱起了歌來。


    “不知道下一個乘客又是誰哦?”


    然而他話剛落,吳秋秋走到他背後,伸手一推,船夫瞬間被推下了船。


    “既然要推一個人下去,推誰都一樣。”


    船的顛簸頓時停住了。


    船夫在水裏被怪物團團圍住。


    他怒吼:“你這是做什麽?推了擺渡人,你會在黃泉河迷路,迷失在這沒有盡頭黃泉……”


    “那我來做擺渡人。”


    吳秋秋拿起了船槳。


    她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場幻境與夢境的交織。


    應該說,有人利用她的夢境,製作一個幻境。


    她既是夢的締造者,同時也是陷入幻境的闖關者。


    若是破不了幻境,她就無法從夢裏醒過來。


    永遠淪為這幻境裏的一部分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奈何橋和一條黃泉河。


    它們各不相同。


    源於每個人的想象。


    如今的場景,不過是她潛意識裏奈何橋和黃泉河的模樣。


    是有什麽東西勾起了她的潛意識。


    她要離開這裏,必須找到媒介。


    或者擊穿這個幻境,弄清楚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正如她此前所說,每一件事的發生都有其緣由,有其目的。


    不弄清楚目的,她遲早還會來到這裏,甚至更加凶險。


    船夫愣住了:“你做擺渡人?哈哈哈哈,你可知道你船上這個男人,也是推了上一個人,才上的船?”


    “你想渡他?”


    吳秋秋不再理會船夫的怒吼。


    她看了一眼船上的男人。


    隨即看到了船頭的標識。


    一個堆疊無數亡靈的圖案。


    它們伸出手,想從那魔窟逃出。


    莫非每一艘小船的目的地並不相同。


    而這艘船的目的地,就是這個亡靈洞窟。


    她明白了。


    船上的人都是送去接受審判的亡人。


    這些亡人生前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罪孽,因果,來到黃泉,上了船去接受審判。


    他們有的是麻木的,就像背著孩子的婦人。


    或許直到成為了亡人,她都以為自己還活著。


    她看著吳秋秋笑,也許是她的精神有問題。


    至於婦人犯了什麽罪孽,背著孩子一起上了船。


    吳秋秋不敢去猜。


    還有抱著死貓,背著死魚的老婦人,不甘心去接受審判,想讓吳秋秋上船,自己下船。


    可她不知道,下了船會被黃泉河裏的怪物分食。


    又或者是船夫給她說了什麽,她才大膽引誘吳秋秋上船。


    這些船上的船夫,可不見得是好人。


    至於這些水底的怪物。


    他們生前是罪孽滿身的人,上了船去接受審判的路上,卻作死跳進了黃泉河。


    有的一瞬間被分食。


    有的因為恐懼,害怕,後悔,長出了鱗片,與之同化成了裏麵的怪物……


    可有一點吳秋秋沒想明白。


    自己為什麽站在橋邊呢?


    她不是登船的人,也不是上橋的人,也不是水裏的怪物。


    可她在岸上旁觀,也成了釣魚翁,還被推進河裏,又變成了撐船的人。


    她好像可以成為任意一個角色。


    隻要她願意。


    這下吳秋秋肯定,這個幻境來源於她的夢。


    那她在這裏存在的意義是?


    吳秋秋撐著船,慢慢在水麵上移動。


    水底那些綠油油的眼睛,一動不動,渴望地看著她。


    上一個船夫說,她會迷失在黃泉河。


    不。


    既然她是夢境締造者,她就要掌控夢境。


    她撐船前行。


    忽然察覺到一束格外明顯的目光。


    她猛然抬頭,橋上那人倚靠欄杆,垂著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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