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知道又想知道。


    每次他一想到這個,思緒就像斷線風箏飄走。


    他和陳弋之間算什麽?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周末晚上去學校上晚自習,霍立都心不在焉的,那天陳弋走過來想說些什麽他通通都假裝沒聽見,或者打了個馬虎眼。


    任誰都看出了霍立的異樣,可是沒人敢說出來。


    路曉和陳弋在刷題,霍立和肖成根據於蕾透露的範圍圈了幾個主題抱抱佛腳,石小開則一會擼貓一會和兩撥人馬交流交流。


    “你怎麽了?”最後要走的時候陳弋過來點了下他的頭。


    “沒什麽,你快回去吧,天氣預報說要下雨——”


    胖大海突然高喊了句打起精神,教室裏頓時敲鑼打鼓一番,翻書的翻書,按自動筆哢哢哢一片,原本昏昏欲睡的眾人如同趕鴨子上架的小黃鴨,嘎嘎嘎一陣回到了軌道。


    “一點朝氣都沒有。”胖大海給出評價。


    就放了假大家該熬夜熬夜,總之就是怎麽爽怎麽來,每當周日晚自習鐵定是要癱倒一大片的。


    路曉報告一聲進來,從辦公室拿來的高考倒計時小板子往黑板旁邊空白白牆上一貼。


    高考衝刺倒計時:同學每當你抬頭看見越來越小的數時,就該衝一衝啦!


    “還多久?”路曉問了下。


    胖大海看眼手機日曆,說了個數。


    可擦的黑色記號筆寫上兩百出頭的數字,四仰八歪的同學們一瞅唉聲歎氣,沒想到一直嘴裏嚷嚷著明年明年的高考居然不知不覺中這麽近了。


    堪比斷頭飯。


    因為老胡家裏有些事,所以胖大海過來代班,這節已經是第二節晚自習,從第一節開始胖大海就四處轉悠,看見打瞌睡的就敲腦袋。


    到現在半個班都被胖大海敲過了。


    他哼一聲,從路曉手中接過筆把倒計時數字重重塗黑,啐口道:“高三渾渾噩噩,人生無滋無味。你們這一屆太不像話了,學習是為你們自己而學,不是為了家長,更不是為了老師。”


    “現在打瞌睡漏看看一道題,假如就出現在高考考場了呢!”


    這些話從高一就聽得不下一百遍,到了高三各科老師更是每天都要念叨幾句,放平時大家都趕緊埋腦袋刷題聊小話了,但這次卻都抬起頭聽了聽。


    或許是被那三位數字給刺激到了,讓所有人真的感受到快了,快了。


    從明年具體到幾天,從還有一個學期到就下腳下。


    多少人還有這沒複習那沒背完,一班畢竟是火箭班,胖大海這番話沒有起到鼓勵作用,反而把一些成績不上不下的同學給整的焦慮了。


    外麵淅瀝瀝下著小雨,一班前後門窗都緊緊閉著,窗戶上蒙了霧,霍立感覺教室很悶。


    “就周五運動會,花壇小樹林子那邊,被我抓到一對。男的女的都是高三的,一個三班一個四班,已經暫時休學回家一個星期處分了。”胖大海瞥了眼眾人,“你們班好幾個我都看出點貓膩來了,最好別讓我抓到。”


    “早戀是高三大忌,該收的心思往心窩窩裏藏好管住了,別成天我喜歡你你喜歡我。”


    說到這裏一班人人你看我我看你,隨後對胖大海丟過去一個“你在說什麽,我們什麽也沒有做”的無辜眼神。


    “你們就裝,遲早有一天逮著你們!”


    霍立心如亂麻,手指轉著的筆忽然甩了出去,啪嗒一聲落在了他和陳弋中間。


    霍立一臉尷尬,趕緊彎腰去撿筆,結果對方外套袖口金屬扣子擦了下他的臉,等他愣神反應過來陳弋已經把筆擱在他桌麵。


    “謝謝。”霍立低低說了句。


    陳弋投來審視的目光,卻又很無奈的語氣:“霍哥,你不太對勁。”


    “啊,沒有……”霍立忽的挺起背道,然後泄氣似得彎了下去。


    其實他想了很多,要不幹脆和陳弋說開得了。


    我覺得我們走得太近了,就不要一塊玩了?


    好像也不是這麽個意思。


    霍立不知道自己心裏糾結著什麽,但那一大塊東西出不來消不掉的感覺很難受。


    那麽,陳弋是gay嗎……


    自己又到底是什麽感覺?


    這種東西就像一鍋亂煮的濃粥,什麽味道都有,分辨不出來哪樣更淡,哪樣分量更實在。


    一直到下課霍立都保持著一個相當的距離,手肘裏隔壁桌遠遠地,在每一次視線瞟過去時又迅速收回。


    心中落入一顆青梅,既酸澀苦楚又帶著絲絲難以理解的渴望。


    他聽到陳弋擱下筆的聲音,也若有若無感受到對方懸著的手遲遲沒有放下,最後椅子上隻剩下離開的空蕩蕩,霍立才悵然抬起埋得很久腦袋。


    第三節晚自習,他擺出習題寫著寫著就發呆了。


    石小開晃晃手,“沒事吧?”


    班裏隻剩零零散散幾個人,仰頭看過去二組也就隻剩他和石小開了。


    “應該沒事吧。”霍立本來不想說得這麽曖昧,但他真的弄不清內心了。


    “你怎麽坐聶盛位置上了?”


    “我去,你才發現。”石小開整個人轉過來,想了下走過去關上前後窗簾,隨後語重心長的說:“霍霍你這種狀態要麽考試沒考好,要麽月底生活費沒了,要麽談戀愛崩了。”


    霍立眼皮子一跳,心髒似乎被無形中猛然捏了下。


    石小開湊近點,“期末考試還沒來,這個月也才剛月初,戀愛了?”


    一瞬間整個班都為之沉寂,或者說隻是他自己有些不知該做何表達而沉默。


    不知道誰開了風扇,旋轉產生的呼啦聲越來越壓迫,霍立嘴角一抽,“哎,別挨我這麽近。”


    石小開很正經地離開點距離,小眼睛眨眨眨,霍立瞄了圈,能留下來的除了他和石小開都是刻苦努力的乖學生。


    他看著石小開眼睛好久才壓低聲音開口,“你說陳弋會不會是個gay啊。”


    說完霍立自己都愣了幾秒。


    在心裏想和嘴上說是兩碼事,心裏隨時可以想明天考個狀元,但一旦說出來就得拿出證據、行動。


    什麽?


    你說陳弋是個gay?


    冰山校草是個gay?


    石小開手掌一拍,啪的一聲給霍立拉回來。


    “不會吧。”石小開說,“不過……”


    霍立:“什麽?”


    “感覺性冷淡是真的。”石小開開始掰手指,“第一,學神居然沒對象。第二,他居然還不想找對象。”


    “你看看班裏那幾個一天混到晚的幾對……”他歎息一聲,“我的桃花什麽時候來啊!”


    霍立聽完石小開說的心裏兀然鬆了口氣,說不上什麽感覺,或者各種情緒都有點,混在一起又都抵消了。


    他捏了捏石小開肩,“該來的總會來的。”


    終結了關於陳弋是不是gay的話題,霍立整個人投入到堆成山一樣的試卷中,一直到響鈴,霍立拿了本練習題塞書包裏,出教室大喘一口氣。


    大概是生病還沒好全的緣故,再加上教室太悶,晚自習下課回寢室,他看都沒看拿回來的練習題,簡單衝了個澡背了背英語萬能詞句就躺床上了。


    蒙被子裏霍立手指劃拉好久,手機界麵轉來轉去,看到小綠泡時他腦子一昏點進去,戳了戳蔣業頭像,緊張感爆棚的溜進對方朋友圈。


    裏麵沒有任何關於秦楠的蹤跡,仿佛那天接視頻看到的都是假的。


    蔣業朋友圈裏麵全是健身、散打視頻,配文非常符合人設,不服來幹等字眼看起來就很直男。


    好吧,他也沒見識過非直男是什麽樣的。


    假如陳弋是直男的話。


    被子外邊傳來陳弋的聲音,霍立本來想假裝睡覺,誰知陳弋先發製人道:“別裝了。”


    “我知道你沒睡。”


    “手機光從裏麵透出來了。”


    霍立動了動,捏出一把沙啞的嗓音道:“現在要睡了。”


    霍立沒有聽到腳步離開的聲音,所以就一直愣著,被子氧氣都要耗光時他實在憋不住了,揭開被子呼吸了口,眼睛朝床邊瞄了下,已經沒人了……


    “靠,什麽時候走的……”霍立焉了吧唧垂下眼簾,正發呆時忽然想到陳弋外套好在自己包裏。


    下一秒他趕緊趁沒人起了床,迅速拉開書包拉鏈,把外套拿出來還疊整齊了下,放陳弋床上。


    太好了。


    看來不會發生尷尬的事情。


    就在他想做好事不留名瀟灑自由離去時,陳弋端著藥就進來了。


    “做賊呢。”陳弋走到他床邊,背著光得一張臉看上去隱藏了具體的細節,隻有顎骨顴骨連接形成的大致輪廓像描黑了的線條,他把藥擱霍立桌子上,緩緩道:“喝了吧,我看你剛才嗓子太啞了。”


    “我沒病。”霍立被抓包也不裝了,大大咧咧表麵悠閑毫不在意,實則心裏翻起驚濤駭浪。掏出手機假裝和某某聊天,手指點了通輸入零個字。


    你踏馬就不知道晚點進來嗎!


    “那好吧。”陳弋眼裏卷起一絲不易察覺的低沉,很久才挪開腳步。


    真的沒病嗎,現在像精神分裂了一樣。


    該治治。


    霍立還是喝了藥,因為嗓子真的有些腫脹,太苦的緣故他喝一口看一眼衛生間的門。


    陳弋去洗澡了。


    熱水產生的霧氣從門縫裏鑽出來,鐵製的門正中間鑲嵌著一塊磨砂玻璃,被玻璃邊緣透過的光折射得五顏六色,壓根看不清裏麵的場景。


    他撐著下顎呆坐在床上,頭頂的燈是新裝的,很亮。


    下晚自習的時候石小開問他說他喜歡什麽類型。


    假如是很久之前這麽問他,他肯定是腦子一白,照著從別人那聽來的模板含糊說幾個特征,可愛的、頭發長的、腿長的、眼睛大的。


    可是這次不是完全空白了,那一刻他腦海裏扭扭曲曲拚湊出了陳弋的樣子。


    陳弋腿比他的長一些,就算套著寬大的校褲也可以看出來。很少看見這人健身,但身材就是不錯,薄肌而沒有一絲贅肉。


    臉也是,最開始就是被陳弋臉給吸引到了,長得真不賴。


    衛生間裏麵嘩啦啦的出水聲促然停止,腦子告訴他:霍立,該躺著裝睡了!


    但他還是保持坐姿,門哢一聲被推開,裏麵的熱氣一股腦往外麵衝,霍立匆匆躺下,隻來得及瞅瞅陳弋擦頭發的動作,眼睛往下時還有那雙腿明晃晃亮眼。


    他一聲不吭縮在被子裏,腦子裏卻全是對方因為打濕而貼在額上的頭發,幾滴水珠掛在發梢滴落在鼻尖,不知道是冷冰冰的眼神還是什麽別的,或許因為水霧的緣故,他腦海的陳弋眼睛是蒙了層霧的。


    陳弋將毛巾掛好,麵無表情走過去張張口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霍立躲著他,他知道。


    桌上的藥已經喝完,陳弋抹掉鼻尖的水珠,最後打量幾眼包裹成球的霍立,關掉了燈泡。


    他往耳朵裏塞了隻耳機,打開本地錄音,聽了段終於困意來襲……


    涼夜難捱……


    一大早霍立忍不住看了下疑似半夜做賊的同桌,此時正埋頭睡覺。霍立精神還好,不過對著一頁英語字母讀了半天也差點給自己繞暈。


    肖成裝了把腔調,陶醉背誦英文,一邊背一轉過來,“霍霍,你背完了嗎?”


    “沒有。”霍立說。


    所以一直到下課,霍立也沒去吃早飯,就呆位置上眼皮上下打架,腦子裏來來回回幾個字母組成單詞,單詞又結合成句子,最後記了上句忘了下句。


    來了個霍立不認識的人找鄒盛問問題,霍立想大概是看陳弋睡覺,所以隻能找鄒盛了。


    教室前麵一大片還是挺起腰杆庫庫刷題,後麵反正是該倒的倒,不該倒的也倒,沒有幾根活苗。


    霍立忽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他和陳弋都不用做那些容易誤會的動作,不去說奇奇怪怪的話,這樣就一直到高考結束,挺好的。


    之前是他們不小心歪了下,現在得掰正,最好還要不留痕跡。


    陳弋不可能喜歡自己,自己也不可能是個彎的。


    至於蔣業和秦楠他們,就當做是一次誤會。


    除了視頻那次,沒有他們是一對gay的證明。


    隻要他能把握好距離,他和陳弋也能正常當朋友、同桌。


    這樣大家也都在正軌上麵。


    也就沒什麽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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