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鮫人在這漫長的一段時間裏,深刻地體會到了極致的痛苦。


    那感覺猶如靈魂被無情地抽離了身體,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無盡的煎熬。空虛和孤獨像兩隻張牙舞爪的惡魔,緊緊地纏繞著他,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脆弱的心靈。


    主人也變得越發苛刻,甚至把他食物中的魚肉全部去除,隻剩下那些毫無口感可言的海菜。那幹澀難咽的海菜,每一口都像是在咀嚼著苦澀與絕望。


    他在這段備受煎熬的時間裏,每天都會虛弱地靠在玻璃窗旁,眼神中充滿了期盼,癡癡地等待著那嬌小的身影。


    他的心在期待中一次次燃起希望的火苗,又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漸漸熄滅。可是,他盼望了好幾天,望眼欲穿,卻始終沒看見那小女孩如天使般的身影再次出現。


    他就這般落寞地靠在那明淨的玻璃窗邊,日複一日、滿心期盼地等。


    就在他的內心幾近絕望,以為那女孩再也不會出現的時候,在一個靜謐的晚上,他突然聽見玻璃缸上傳來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原來是那個小女孩!隻見她輕手輕腳地悄悄地打開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隨後小心翼翼地將手伸進袋子裏,她從袋子裏拿出來幾條活蹦亂跳的小魚,接著毫不猶豫地將小魚輕輕丟到水裏。


    小鮫人驚喜地感覺到他那曾經丟失的靈魂竟然又回來了。那善良的小女孩果然沒有將他忘卻,不僅如此,還特意給他帶來了味道極其鮮美的小魚。


    從那一天以後,小女孩經常悄悄地偷偷跑過來,每次都會給他帶來新鮮的小魚讓他享用。


    小鮫人滿心迷茫,根本不清楚自己對這小女孩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他偶爾會在街頭看見那些相互親吻的男女,他們緊緊相擁在一起,彼此的手牢牢相牽,並肩緩緩走著。


    每當目睹這樣的場景,他的心中便會不由自主地湧起無數的幻想。


    在那如夢如幻的想象中,自己也能和小女孩如同他們那般。他想象著自己與小女孩相互依偎,漫步在灑滿陽光的小徑上,微風輕輕拂過,撩動著他們的發絲。


    他想象著自己輕輕牽起小女孩柔軟的小手,感受著那微微的溫熱從掌心傳來。


    他想象著在一個寧靜的角落,輕輕地吻上小女孩的額頭,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滿心迷茫,完全不知該通過何種方式向小女孩表達自己內心翻湧著的想法。


    他呆呆地站在那裏,目光落在自己那原本一直引以為傲的尾巴上,此時卻充滿了痛恨。他望著自己的尾巴,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懊悔與不甘,多麽希望這是兩條靈活的腿而不是這礙事的尾巴。


    他此時的眼神中還流露出深深的羨慕,無比羨慕那些能夠口吐清晰話語的人。


    他癡癡地想,要是自己也能擁有這樣的能力該有多好,這樣他就可以和小女孩暢所欲言地說說話了,就不至於隻能用生硬的表情和笨拙的肢體語言來竭力表達自己對她的深深感謝。


    他在心底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小女孩明白自己的真摯心意。


    於是,他開始努力去學習那些人在街上所說的話,哪怕那些話語對他而言如同晦澀難懂的天書。他認真地傾聽著,用心去記住每一個發音和語調。


    他還去模仿那些男人看著愛人時飽含深情的眼神,專注而癡迷。


    他雖然完全不明白那些人的語言究竟蘊含著怎樣的深意,不過每當那些男人說出一句話,那些女人都會瞬間眼含熱淚,然後與男人熱烈地吻在一起。


    他看著這一幕幕充滿溫情的畫麵,心中愈發堅定了要讓小女孩感受到自己深情的信念,期待著有一天,小女孩也能因他的表白而感動落淚,與他相擁相吻。


    他每日都在堅持不懈地練習那些男人說出的那句話,每一個字的發音,每一處語調的起伏,他都反複琢磨,力求達到最完美的效果。


    不僅如此,他還努力模仿著他們說出那句話後充滿愛意的眼神。


    那眼神中的溫柔、深情和專注,他都試圖一一複刻,讓自己能夠在展現時也能傳遞出同樣真摯深沉的情感。


    在這過去的幾日裏,每一次他見到那個小女孩後,內心深處都湧動著一股強烈的渴望,極其想要和小女孩傾訴自己內心的想法,勇敢地說出那句在心底醞釀已久的話。


    然而,每到話即將出口的瞬間,他又極力地克製住了自己。


    因為過往的經曆讓他深知,一旦他說出那句話時,還是會有些磕磕巴巴,表述得不夠順暢。他不想在女孩麵前表現得如此笨拙,他渴望能夠以一種完美流暢的方式,將自己的心意清晰而動人地傳達給那女孩。


    直到那天傍晚,夕陽的餘暉如一層金色的薄紗,輕輕地灑在街巷內。那溫暖的黃昏之光,柔和而醇厚,給整個街巷都鍍上了一層如夢如幻的色彩。


    小鮫人置身其中,感覺那光芒仿佛穿透了他冰冷的身軀,直抵內心深處,讓他特別溫暖。


    在這溫暖的氛圍中,小鮫人心中萌生出一種強烈的衝動。


    他感覺今天就是和那小女孩表述自己內心想法的最佳時機,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瘋狂生長,再也無法遏製。


    他努力克製著內心如波濤般洶湧的緊張情緒,那雙美麗的眼睛裏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靜靜地待在原地,身體微微顫抖,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顯得如此漫長。


    果然,如同他期待的那樣,那小女孩兒在小巷子內探出了腦袋。


    她那靈動的眼睛先是警惕地左右張望,確認主人已經回到屋內後,她才小心翼翼地行動起來。


    小女孩動作輕盈而敏捷,她偷偷拿著一個裝滿水的袋子,一路小跑著向小鮫人奔來。她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猶如一朵盛開的鮮花。


    小鮫人看著小女孩越來越近的身影,心跳愈發劇烈,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準備迎接這個重要的時刻。


    小女孩輕車熟路地爬上梯子,動作敏捷而靈巧。隨後,她伸手提起袋子,將裏麵的小魚一股腦兒都倒進了缸裏。


    可這次,小鮫人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迫不及待地去抓這些小魚吃,而是緩緩地從水裏探出腦袋,靜靜地看著她。


    此時,水缸周圍的空氣仿佛也變得安靜起來,隻有偶爾濺起的水花聲。


    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在水麵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映照著小鮫人那濕漉漉的臉龐和小女孩專注的神情。


    小鮫人緩緩抬起了自己那雙纖細的雙手,他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輕輕地拉住了小女孩那同樣柔軟的左手,而後又用右手溫柔地摟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小女孩則是一臉迷茫地看著小鮫人,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滿是疑惑與不解。


    她下意識地用右手推了推小鮫人,似乎想要掙脫這份突如其來的親近,左手也下意識地想要從對方的手中抽出來,仿佛對於小鮫人的舉動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小鮫人的手竟然進一步加大了力度,小女孩拚盡全力也沒能掙脫開來。


    小鮫人清晰地記得,那些男人和女人表達愛意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場景。


    那些女孩一開始往往都會不情願地用力推搡男人,可是當那些男人說出那句特定的話語後,那些女人就都像在高溫下融化了一般,軟綿綿地癱倒在男人溫暖的懷裏。


    眼下的這一切情形,他自認為都還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小鮫人站在那裏,心砰砰直跳,緊張的情緒讓他的雙手都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但他還是鼓起勇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張開嘴巴說出了那句話。


    “我愛你。”


    聲音雖然不大,卻帶著無比的堅定和深情。


    隨後,他不再猶豫,輕輕地捧起小女孩的臉頰,吻向小女孩顫抖的嘴巴。在這一瞬間,仿佛時間都停止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


    然而,一切都和小鮫人滿心期待的截然不同。他滿懷深情地親吻了小女孩後,目光灼灼地看著小女孩。


    隻見小女孩用恐懼至極的眼神看著自己,她嬌小的身軀開始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如風中落葉般瑟瑟發抖。小鮫人的心瞬間墜入冰窖,也緩緩鬆開了一直緊緊握著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的眼裏瞬間湧出大顆大顆的眼淚,宛如斷了線的珍珠,隨後“啊”的一聲尖叫出聲,那聲音劃破長空。


    隨後,主人便氣勢洶洶地帶著一群人衝了出來。主人緊皺著眉頭,緩緩蹲下身子,語氣嚴肅地問小女孩究竟發生了什麽。


    小女孩指著缸裏的小鮫人,嬌小的身軀不住地顫抖著,一邊撕心裂肺地痛哭,一邊聲嘶力竭地述說著什麽。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從她那滿是悲憤的臉龐上滑落,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變得沙啞。


    主人的臉色則越來越難看,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他的雙眼燃燒著怒火,憤怒的情緒讓他的五官都變得扭曲。


    他猛地一揮手,叫來一旁的手下,那粗暴的動作彰顯著他此刻糟糕到極點的心情。


    手下們不敢有絲毫怠慢,急忙按照主人的命令,七手八腳地把小鮫人從缸裏撈了出來。


    隨後,如同暴雨般的鞭子便無情地抽到小鮫人身上。那一根根鞭子在空中劃過淩厲的弧線,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狠狠地抽打在小鮫人嬌嫩的肌膚上。


    每一鞭落下,都會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小鮫人痛苦地蜷縮著身體,發出淒慘的哀嚎,可這絲毫沒有讓那殘忍的抽打停下。


    小鮫人此時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小女孩的褲腳,試圖留住這難得的溫暖和希望。


    可那無情的主人卻不由分說地拉著小女孩的手,急匆匆地走出了這條狹窄昏暗的小巷,小女孩甚至連頭也沒回一下,就這麽消失在了小鮫人的視線中。


    他就那樣被無情地丟到了水裏,“撲通”一聲,濺起大片水花。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是茫然地在水中沉浮。


    他滿心困惑,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了哪兒。


    他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那個女孩會被嚇成那樣,那驚恐萬分的表情如同鋒利的刀刃,一次次刺痛著他的心。


    他整個一個晚上都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哪裏錯了,從沒離開過這個水缸的他根本就想不明白。


    他整整一個晚上都在苦苦思考,自己究竟是哪裏做錯了。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水缸的他,猶如被困在一方狹小天地之中,思維也被局限,根本就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那漫漫長夜,他的雙眼失神地望著缸外,腦海中思緒紛亂,如同亂麻一般怎麽也理不清。


    第二天清晨,寧靜的小巷子裏突然聚集了好多人。他們熙熙攘攘地湧來,把小鮫人的水缸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他們所有人都麵色冷峻,目光如冰,冷冷地看著小鮫人。


    而為首的,便是那日小女孩身旁那位穿著考究的中年男人。他神情嚴肅,眼神中透露出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冷冷地注視著水缸中的小鮫人,仿佛在審視一個犯下重罪的囚徒。


    小女孩此刻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她嬌小的身軀怯生生地藏在一個身材壯碩的男人身後。那男人寬闊的背影仿佛是她唯一的庇護所,她緊緊揪著男人的衣角,身子微微顫抖著。


    小女孩的眼神裏充滿了深深的恐懼,目不轉睛地看著小鮫人。仿佛小鮫人是來自黑暗深淵的可怕存在。


    隨後,在一片死寂之中,就聽見一個宛如來自地獄般陰森恐怖的聲音傳來,那聲音仿佛帶著無盡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緊接著,便有一群人凶神惡煞地衝了出來,他們手中拿著巨大的網,動作粗暴地將小鮫人從水中撈了出來。


    小鮫人的驚恐叫聲在這一刻顯得如此淒厲和無助,而那群人的臉上卻隻有冷漠和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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